秦恒几人登上赤霞山麋下书院的时候,大约是申时过半,这个时候的麋下书院,到处都还是一片喧嚣。
有工匠在完善书院外墙的最后一道工序,粉刷朱漆,墙头对称排列拱白瓦,也有慕名远道而来的江湖游侠、富贾商旅正在四下参观,还有一些附近百姓带着孩子在书院游玩,孩子们围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看上去好不热闹。
秦恒一行,自登山开始,也和那些携带家眷仆人的富贾商旅一般,一路走走停停,到处看看,遇到风景美处,便会驻足停留片刻,欣赏所见风景。
因此才会在登这座并不算高,山势也不陡峭,还修有一条宽阔登山道的赤霞山,仅仅抵达半山腰的麋下书院,便用了一个时辰。
麋下书院并无山门一说,只有两根刻有一副楹联的白玉蜀柱分列登山求学道两旁,立意:但有向学心,吾院当不拒。不论身归人,学亦立自身。
楹联上书:学而周始,始于稚童涂鸦;朝向回首,归真百年文章。
秦恒站在名义上的书院山门前,看着白玉蜀柱上镌刻的那副楹联,与一旁脸上略带谄媚笑容的张春仲说道:“听说这副楹联是张先生提议镌刻的,能够写出这样的警世好联,有这般见地思想,不得不让秦某称赞一句,先生大才,大善。稚童涂鸦始于学,百年归老,满腹学问还与天地,教于后生,周而复始,此乃大善。”
“张春仲愧不敢当,此乃我曾经一好友所作,张春仲只是在这里借花献佛罢了。”张春仲面露尴尬之色,解释道。
“曾经?”秦恒先是不解,随之恍然。
“如少主所想,我那位故友已经去逝,他叫景如春,十年前,才名曾冠绝北域八州,可惜天妒英才,二十三岁便因先天之疾病逝。”张春仲感伤说道。
“玉语成刻,也算是缅怀先人了,张先生作为景如春的朋友,此举做的不错,此联,我很喜欢。”秦恒说道。
张春仲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欣喜之色,道:“谢少主夸奖,张春仲在这里也代我那位故友谢少主喜欢此联。”
秦恒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继续前行,已经进入书院,所以就不存在登高一说,书院的设计,很合大型建筑的规格,没有那种站立其中,能清晰感受到东边院高,西边院低,这般顺着山势高低修建的现象。而是耗用大量的人力资源,挪石搬土,将书院建在半山腰平坦的地势上,不平坦,清理平坦。
逐一看过了射、御等场地,也见到了学子们寝宿的房舍,又参观了学堂,一行人来到了最后面的那个院子,映入眼睑的是一座三层歇山顶式阁楼,门前悬挂匾额“观书殿”。
观书殿门口,有不少人正抬着一个个漆红大箱子,往殿内搬运,井然有序。
有两个中年男子,正矗立一旁指挥。
其中有个面相中正,眼神沉稳的中年男子,眼力极好,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阁楼挡院院门下的一行人,并一眼注意到那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于是他转头跟身边那位副督造交代了两句,然后满脸笑意的向几人走去。
秦恒走下台阶,缓步前行。
中年男子走到距离年轻人三步外的地方停步,拱手作揖道:“督造衙署工事督造周奎,拜见少主。”
秦恒笑着道:“不必多礼。近日听闻书院建造在周督造的勤勉督促下,得以提前竣工,我有些好奇,这样大一个工程,如此短时间内完工,所建造出的书院,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所以今日就趁着闲暇,前来看看。”
周奎伸手对年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少主这边请,然后他在前面领路,边走边回头问道:“不知少主对书院建造的结果可还满意?”
秦恒不吝赞赏道:“很满意,建造格局大气沉稳,无豪奢之风,却别有一番独到韵味、风景自然秀丽,置身其中,让人感觉很舒服。
相信要不了多久,先生、夫子在此传道授业,学子、蒙童在此求学治学,麋下书院必然会在北域刮起一阵“书卷风”,远远望去,便是浩然气凝聚。”
说到这里,秦恒笑了笑,对周奎说道:“想的有点远了,总之,这麋下书院的建造结果大出我所料,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好,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做一行,就有一行的门道。”
周奎笑脸灿烂道:“能得少主如此夸赞,下官已经心满意足。”
随之又说道:“下官这一生,督建三处,视为生平得意之作,少主所在的那座庆府,霖窑州西边的寒光寺,以及眼前这座麋下书院。三相对比,这座麋下书院,是下官心中得意之最。”
他满脸感激之色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下官之所以能够有此杰作,须感谢少主的赏识任用。”
秦恒跟着周奎踏上观书殿门前的台阶,迈步走入殿内,边走边说道:“知人善用,得那个人是那块料才是,周督造不必过谦。书院有此建造结果,我需感谢你才是。”
周奎受宠若惊道:“下官不敢居功。”
秦恒没有在与周奎继续这个话题,步入观书殿后,他环顾一圈,看着这座实则就是一座藏书楼的观书殿内饰后,与周奎吩咐道:“内饰简单些便好,就是看书的地方,不要弄的花里胡哨,那些雕栏屏风都撤去,多放一些藏书架,还有一些颜色艳丽的俗物,也不要摆在这里面……”
年轻人要求整改一大通,周奎都一一应是。
走到西边那扇建造之初就交代周奎预留的大面空窗前,秦恒看着后山远景的秀丽风光,感受着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天地的场景,顿觉心旷神怡。
他趴在窗沿上,头也不回问道:“原先城主府的藏书搬到这里,再加上几大被抄家的本土大族的族中藏书,共计六千八百一十三册,是否能够填满这幢观书殿?”
周奎震惊于眼前年轻人对这个藏书数字的精确,连他这个经手之人都只是知晓个大概,大概有六千八百本,精确到具体零头,他却是不知,可是眼前年轻人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如何能不令他震惊。
周奎稳了稳心神,答道:“据下官估计,恐填不满。”
“哦”,秦恒回头看了周奎一眼,淡淡道:“还需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