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阳州,未央郡与池远郡两郡交界的聚牙山脉,群山峻岭交织,连绵不绝,纵横八百里,乃是横亘于两郡之间的一座天然隔境山关。
聚牙山并未修建官道,只有山路小道,人烟稀少,所以偶有江湖游侠,贩夫走卒,过境的商旅从此经过,为了不被山中的山贼、流匪惦记,也多会选择绕路而行。
然,事无绝对。
有些江湖人会依仗自身不俗的武艺,闲庭信步过山,顺手解决一些不开眼的家伙,除魔卫道。
贩夫走卒,过境商旅等,为了赶时间过境,也会有选择从此地过关的人,他们的话,走在山中小道上,会小心再小心,有些精明的商旅,会选择走夜路,这样不容易遇见山贼出没。
临近傍晚,因为山中不照天日的关系,视线显得极为昏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鸟兽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显得特别清晰,透着些许诡异。
此时,一条弯弯绕绕,两边荆棘密布的爬坡山道上,有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道人,正领着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漫山找寻夜宿落脚地。
老道人看上去花甲之龄,穿着一身老旧,但洗的十分干净的灰色道袍,头上戴着一顶相当僭越道门礼制的浩然冠,怀抱一柄拂尘,远远看去,不看老道人那处处透着精明的眼神,倒不失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
两名小童跟在老道人身后。
那名唇红齿白,模样长得十分可爱,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男童,穿了件大红锦缎运财服,胸口位置佩戴了一块足赤金锁,背后背着个小竹篓,里面放了几卷重量极轻的名家字画。
那名女童,衣衫只是普通材质的粉色,但是因为天生丽质,脸蛋儿圆圆,白里透红,眼睛明亮且大,所以小丫头有着让人见之长相,就能忽略其他的自身魅力。
她头上梳着两个发髻,怀中抱着一把普通材质的油纸伞,走山路,一直看着脚尖,闷头前行。
这一路上,男童都在叫苦不迭,这会儿又开始了。
他紧皱疏淡的眉毛,苦着脸,扯着嗓子拉着尾音嚎道:“牛鼻子,你那朋友到底住哪儿啊,我们都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城里走到了山里,还不见你那朋友的踪影,我的脚上都磨起泡了。我可告诉你,你在我爹那说的天花乱坠,他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出来你对我有什么不轨企图,否则我告诉我爹,让他带兵踏平你那狗屁鸟不拉屎的山海观……”
男童喋喋不休了一大通,瞎眼老道人极有耐心的听完后,笑着回头说道:“嘉青,你是师傅千挑万选的入室嫡传,将来要为师门延续传承,继承师傅衣钵的,为师跑遍九州甄选的好徒儿,师傅怎么可能骗你。”
池嘉青满脸不信的表情,撇着嘴,瞪着一双小眼睛,想要在那牛鼻子老道脸上找到他说谎的破绽,只是盯了半晌,也没瞧出任何一点破绽。
一旁的粉衣小姑娘绷着一张圆乎乎小脸,看向池嘉青,斥责道:“说了你几次了,让你把胸口值钱的宝贝藏起来,这要是被山贼瞧见,不仅你那东西要没了,还会丢了小命。”
池嘉青一脸不屑,仰着脸道:“他们敢抢我东西,我让我爹灭他们山贼老窝,红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可是一州……”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姑娘冷哼一声,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池嘉青梗着脖子,想要辩解什么,最后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悻悻然努了努嘴,心道:“这比自己早入门几天的袁红倩小师姐,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那脾气不太好,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嫁的出去?
这个什么山海观,听那老道吹嘘的天花乱坠,可我估计就是个穷的叮当响的破败山门,否则你听过哪个一流江湖门派,还需要掌教亲自下山找什么嫡传弟子。
那掌教只需要坐在山门里面,就会有数不清的天赋高绝的道门种子,跑上山,哭着喊着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收徒,何需如此?
也就是爹相信这瞎眼老道的忽悠,我是半个字也不信。
哎,也不知道随这老道访过老友,入了山,何时才能回家,家里的那只大白猫,没我震慑,还不得尾巴翘上天……”
池嘉青就那么浮想联翩起来,脚下也不觉得磨出水泡的疼了。
瞎了一只眼睛的老道人,抬头看了眼愈加昏暗阴沉的天色,笑容满面地与池嘉青道:“徒儿,还是赶紧找一落脚地要紧,否则你背后那些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的值钱物件,恐怕就保不住了。”
池嘉青猛然回神,满脸警惕,两只小眼睛四处乱看,嘴上紧张道:“牛鼻子老道,你是不是发现山贼了,他们在哪儿?要不我先把我背后这一篓子值钱的字画,先放你身上,反正你对我爹说,你是身怀武艺的高人。这样,我身无值钱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找我,找你的话,你就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牛鼻子,你觉得我的提议咋样?”
说到这里,两只小眼睛在四周山林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山贼的池嘉青,看向抚须而笑的瞎眼老道,一脸认真神色。
小姑娘袁红倩没好气道:“师傅是提醒你快下雨了,要你快点走,一会儿被雨淋湿,又要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鼻子。”
池嘉青顿时满脸尴尬。
站在高处山道的瞎眼老道,看着两个小徒弟,一甩拂尘,抚须哈哈大笑,“吾徒儿,天赋异禀矣。”
过了半柱香功夫,师徒三人终于在一座山脚下搜寻到一座处在半山腰位置的山神庙。
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细密的雨珠,雨水淋在身上,有些冰凉,但因为只是临近入秋,所以不显寒冷,反而有些凉爽。
只是,池嘉青就惨了,虽然雨水不大,可是字画之类,都是纸质物,又未装裱,所以他一见真的下雨,就立刻变得手忙脚乱,取下背篓,放在树荫边上,脱下外衣就要盖在背篓上。
一边盖,一边嘴上嘀嘀咕咕:“都愿死牛鼻子的那张破嘴,现在咋办,这都是我从家里带出来,准备那座道门如果实在不堪入目的话,就拿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当作返程路费的,可要是淋湿了,价值就要大打折扣,我哪儿还有回家的路费?
指望牛鼻子,估计够呛,他巴不得绑我一辈子在那鸟不拉屎的山门里,让我给他当徒弟,将来还要给他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