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再度轻捋鬓角发丝,被眼前这个自称秦丘,跟脚神秘的年轻人,毫不留情的言语打断后,她也丝毫不动怒,仍旧嫣然一笑,声音轻柔,继续说道:“慕容氏主脉对好几脉分支弃之如敝屣,借故收刮走了这几脉分支中仅有的一点可怜资源,很荣幸,小女子所在分支,便是这其中之一。”
秦恒神情冷漠,道:“秦某对慕容小姐的家事不感兴趣。”
慕容嫣绝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容,语带祈求地说道:“公子能不能容小女子把话说完?”
秦恒不置可否,脚下步伐有条不紊。
慕容嫣回望了一眼凌水江,眼中神情由开始的游移不定转为坚定,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般,说道:“生在乱世,见惯了人命如草芥,女子贱如纸,富贵人家心不富贵,视女子为交易的玩物,随意买卖,命途多厄。佛说人生大自由,小女子只是想此生活得像个人,不受家族摆布。小女子希望今生可以只受一人摆布,那样我便于心足矣。”
秦恒笑了,笑的有些意味难明,“慕容小姐的意思是说,唯愿今生只受秦某一人摆布,无论是沦为我的玩物,还是为奴为婢,又或者干脆往上想一想,成为秦某的结发夫妻,只要是我能带你脱离这个世道的苦海,不让你沦为被家族利益所驱使的对象……”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万楼带着许少阳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最好是能够将那个胆敢觊觎你无垢琉璃身躯体的富家子弟,帮你一并宰了,这样是不是最好?”
慕容嫣原本笑意盈盈地听着秦恒的言语,但当她忽然听到“无垢琉璃身”几字时,脸色蓦然大变,她死死盯着秦恒,眸光森寒,气势节节攀升,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道:“原来又是一个处心积虑博得本姑娘好感的登徒子,心机端得是深沉,可惜差了点火候。
恕我直言,阁下身边护道的那位前辈,如今不在此地,而那两位实力直逼化境的随从,因为方才出手教训那几位家族供奉的原因,一来一去一耽搁,这就给了本姑娘可趁之机,我有信心在那两位,和这名三品境扈从出手前擒下你。
只是你我无冤无仇,自不必因为……”
秦恒根本就没有慕容嫣后面说了什么,他只是在听到第一句话之时,就被这位“天真”的慕容姑娘给逗乐了,也不晓得是谁给了这位姑娘与身俱来的自信,不过他却是因此,多多少少对她提起了一点兴趣。
秦恒想了想,说道:“慕容氏家道中落,家族为谋出路,决议联姻,攀权上附,这种事屡见不鲜,没有一点新意。许少阳少年心性,即便有那么点城府,可少年有志便轻狂,难免志得意满。他的那些举动,飞扬跋扈也好,言谈高调也罢,无非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慕容嫣闻言,心中微惊,眼前之人单凭两个人表现出来的蛛丝马迹,竟然联想到整件事的始末,想想都让人胆战心惊。
想及此,她的言谈立马变得谨慎起来,思忖良久,开口道:“阁下是无心之举也好,有意为之也罢……”
秦恒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慕容嫣,再试探下去就没意思了。”
慕容嫣眼神闪烁,片刻后,俏脸上先前一变再变的多种颜色,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清冷,语气也如初闻,冰冷异常,“秦公子之聪慧,是小女子平生仅见,或可直追慕容氏那位号称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的老祖宗。”
秦恒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打趣道:“慕容姑娘这是夸奖秦某,还是在骂我呢?”
“当然是夸奖。”慕容嫣平静答道。
秦恒话锋一转,说道:“慕容姑娘,不要在秦某身上浪费时间了,只会瞎耽误功夫。”
顿了顿,他叹息道:“乱世人如浮萍鸟,秦某已是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护慕容姑娘周全。况且,你跟着我,也未必是好事。”
慕容嫣凝视着他,坚定道:“慕容嫣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那是本心的指引,我笃定今日若随公子离去,此生便能活得像个人,真真正正的人。”
秦恒微微摇头,点破道:“你的本心指引,更多是来源于我身旁那位前辈的强横身手,以及秦某未知的神秘背景,这才促成姑娘放手一搏,赌大买大。”
慕容嫣闻言笑了起来,这一笑,宛如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煞是好看。同时,她的美眸中也多了一抹真诚,“现在,小女子是真有些喜欢公子了,真的。”
秦恒以眼角余光示意慕容嫣去看那对晚归挑担走在路上,忙碌一天,收摊回家的中年夫妇。
妇人此刻正在给满头大汗的丈夫擦拭额头汗水,满脸满眼皆是温柔笑意。
丈夫小心从怀里摸出一支银簪,递给妻子,意思要送给她。
然后就听到妻子嘴里絮絮叨叨的埋怨,说着这多贵啊,也不知道节俭,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粗人。
汉子嘴笨,不知如何辩解,只顾挠头傻笑。却是独独在最后接了一句,“俺就是觉得你带上好看。”
妇人嗔了汉子一眼,脸上笑意更浓。这时说,回去之后给他多做几个拿手小菜,允许他今天破例喝杯米槽酒……
汉子在那边,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就这样,秦恒与慕容嫣看着这对恩爱夫妻在粗茶淡饭与朴实言语中渐行渐远。
慕容嫣不明就里,在那对夫妇走远后,问道:“秦公子什么意思?”
秦恒笑道:“慕容姑娘难道不觉得,那样的平平淡淡,似乎也挺好吗?”
慕容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好像是不错。”
秦恒洒然一笑,说道:“我非良人,至少非慕容姑娘的良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难脱苦海,都在争渡,最难的是舍弃二字。舍弃荣华富贵,舍弃修行道行,舍弃眼前,舍弃日积月累的习惯……姑娘,可曾明白我所说?”
听到秦恒的话,慕容嫣的双眸,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明亮,仿佛有日月光华在其中。
她眼睁睁看着那年轻人大踏步离去,却是再无阻拦的心思,耳边唯有那句“最难的是舍弃二字”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