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月上旬宋恒李好义等人收复西和州、阶州开始,南宋官军义军势如破竹士气高涨,所到之处金军守将无不败逃,当地百姓则全部夹道迎候欢呼雀跃:“王师收复成州、凤州指日可待!”“众位将军,还请乘胜追击,赶走大散关和秦州的金军余孽……”
外界不明真相的人或许还会对吴曦死后新上任的都统安丙大人感恩戴德,但当地军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的守护神其实是那位战功赫赫的龙骧将军,玉龙剑宋恒。
令敌军闻之变色的,也是他。
西线金军,早已默认他是南宋“九分天下最强”,武功绝顶,谋略超群,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一处缺点。
尽管他们也曾目睹过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刚想要叹息一声“大器晚成”,就发现那已经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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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和金军之败,很大程度上归咎于术虎高琪的决策失误。战后他仓皇北顾,艰难与罗洌会师后,向罗洌回忆起宋恒当日对他的算计,追悔之情溢于言表:“那天我攻打独头岭时遇见岔道,窄路近而险,阔路远而平,见窄路适合宋军火攻而阔路太过周折,我原已准备放弃进攻、原路返回……谁想宋恒他怕我不上当、竟到窄路来亲身做饵,太奸诈,太狡猾!事后回想起来,他正是为了诱我从阔路绕道、对他的本营出其不意避实击虚啊。”
“你是因为发现了窄路有埋伏而自满,得意忘形,厚此薄彼,忘记宋恒既然出迎、本营便不可能没有防御,甚而至于有所准备。”罗洌叹了口气,术虎高琪明明是圣上亲封的平南虎威将军,自负跋扈,不可一世,谁知一到宋恒面前就气势矮半头。追溯起来,寒泽叶和楚风流在世时就一直如此,仿佛宋恒是他的克星一般。
“哎,我原是考虑过的,但我以为宋恒会忽略薛大人的存在……”术虎高琪并未在罗洌面前表现出倨傲,毕竟他俩曾在楚风流面前平起平坐,私下的关系较旁人要亲近得多。
“高琪,你只算对了这一点。亏得薛大人打伤了他,你才不至于全军覆没。”罗洌摇头、实话实说,所幸术虎高琪并非完败,还能通过“薛焕武斗战胜宋恒”而挣点面子回来。那又怎样呢,宋恒虽在细节上也有失策的地方,布局的眼界却比术虎高琪要高得多了。
说话间,他俩不约而同地转移开视线,皆是下意识地从高处向南远眺——终归是有些不舍吧,他们都怀念当初吴曦献出四州、金军名正言顺入驻时的意气风发,可是与他们一起来的完颜乞哥已经永伴阶州的山河长眠。若非同一天术虎高琪在西和惨败,或许还能与完颜乞哥呈掎角之势……
“当时我以为宋恒图小而我图大,实际上,他图的却是我这个人……”术虎高琪黯然说的同时捏紧拳,这一刻他心里明知差距,却还是暗暗卯着一股“总有一天要反超宋恒,为完颜乞哥报仇”的劲。
有些人输了是憋着气对你卧薪尝胆,比如说术虎高琪;有些人输了,却是就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夹着尾巴逃、看到你就跑,比如说——完颜承裕。
罗洌才刚帮术虎高琪到秦州据点站稳脚,那一厢,成州金军竟发生了主帅自动撤退事件!好一个完颜承裕,怕死竟做出这等不战而逃的创举。若非完颜瞻奉命于危难之间救护,成州会被宋恒兵不血刃长驱直入!
“景山去增援了便好。”罗洌闻讯后心里总算妥帖了些,完颜瞻曾被大王爷誉为第二个楚风流,将才绝非术虎高琪和完颜承裕可比。
除了完颜瞻之外,作为四州总调度的完颜纲,又拨了徒禅、纳兰、奥屯等一众金人作为副将,一同前往成州协助防守。
“这些人,西和被内奸开城门时,似乎也在。”罗洌蹙眉,这当儿不是肃清内奸的时候,而且成州金军也迫切需要帮手,但怕就怕海上升明月的附骨之疽给宋军便宜。为防成州重蹈西和覆辙,罗洌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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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不息,道阻且难。
当金宋双方皆是薪火相传,那烽火台上的烈焰弥漫在天空争如山峰一般险峻。
完颜承裕不攻自破,宋军原以为成州唾手可得,谁料最后一刻那完颜瞻领着援军赶至,割弃轻缓,保救重急,随后神速地依山扎营,边攻边守,硬生生阻遏了宋军的胜势。据说那时金军原本并无把握站稳脚跟,是因见主帅持刀冲杀身先士卒,才被他鼓舞了士气、纷纷不顾性命地为国效力。
两日功夫,四散的金军向完颜瞻聚拢,据点竟达到固若金汤的地步;宋军因宋恒刀伤恶化而由其副将郝逍遥和百里飘云代为挂帅,两人虽都勇谋兼备,却遭遇这哀兵必胜,因此日夜鏖战都未曾攻破,还白白折耗了不少精力。
见状,郝逍遥和百里飘云不再硬拼,偃旗息鼓退回主城稍作休整,没过多久,却忽闻敌军有人冲到交界来向宋军叫阵,好一个完颜瞻,用的是敌进我缩、敌驻我扰战术吧!
郝逍遥和飘云识穿后本想置若罔闻,谁想,敌军的挑衅之语竟是对着林阡百般辱骂,原来完颜瞻是企图以此动摇本就疲敝的宋军军心……
那些宵小用尽折辱之词,传到郝逍遥耳中使他怒不可遏;百里飘云劝之不住,被他领了一大支寒家军要去应战。
“郝大侠要去何处?”出得城寨口前,却被一人拦下,剑眉入鬓,星目生辉,白衣翩然,儒将之风。
寒泽叶离去的这几个月,他们都遵从其遗命对此人马首是瞻:“宋堡主……”
“宋堡主来得正好……”百里飘云匆忙追来,郝逍遥却先开口:“宋堡主,他们辱骂主公,教人咽不下这口恶气!”
“这几日郝大侠逼近金军时,金军一直安静避战,那是因为他们可以依仗险要地形——彼处易守难攻,我们若稍有不慎便很可能会被他们以逸待劳,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做出退回休整的决定;此刻,敌人相隔甚远却主动挑战,想来是要引诱我们失去理智和耐心贸然轻进,我们断然不可以中计、操之过急。”宋恒语气不重,说话却颇有分量。他对众将士说,这是一种军事心理战: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所以郝逍遥必会被那叫阵之人引得乘胜追击、追击途中也定会遇到完颜瞻针对他的设局,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就由着他们那般折煞主公威名?”虽然也察觉出完颜瞻有算计,但郝逍遥仍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是那种管控不了情绪的人,除非被触逆鳞。
“我理解。看到郝大侠今日种种,不禁想起去年第三场静宁会战时候的我,那一战原本我军胜算极高,只因为完颜纲辱骂了一句主公,我就气得七窍生烟继而中了他的拖刀之计,小不忍则乱大谋、连累了三军。”宋恒理解得很,他们的死穴都是林阡,谁教他们都是林阡的死忠,“郝大侠,还请以我为前车之鉴。”
“然而,主公现在,哪里还能禁得起谣言……”郝逍遥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他和大部分人都一样害怕:经过弑母、入魔、暴死、失踪的劫难过后,如今只能躲在帅帐里不见天日的主公,凝聚军心的能力再也回不到他的巅峰期。
“主公如果清醒着,一定会希望,向他泼去的脏水,只影响他个人,而不影响家国。”百里飘云红着眼睛,尝试去体验林阡的心境。
“禁得起,只要我们禁得起,他就一定禁得起。”宋恒决然一笑,说这话平复了郝逍遥的情绪后,转头又拍了拍百里飘云的肩,“主公不会如愿的,他厉害的时候就代表‘家国’,萧条时就只是‘个人’?岂能这般不公平?”
“宋堡主说的是。”飘云懂事点头,“我们禁不禁得起,就看这场成州之战。咱们沉住气,一定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