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着刘市长的面,说沈林洋是蠢货。
更是说,和蠢货共谋,更是愚蠢。
“是,是。”刘市长假装听不懂。
见沈聿青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心中微微放松,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沈聿青打了他儿子两枪。
一枪在手腕,一枪在小腿,以后还能正常行动,只是重物和剧烈跑跳都不行了。
刘市长心疼儿子,却也知道此事不能较真。
他只能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才不至于牵扯更大的事。
他不计较,沈聿青也不好意思咄咄逼人。
不过他也知道,沈聿青若是不想买他的账,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只是在赌罢了。
喝了一盏茶,沈聿青又开口了。
他耷拉着眼皮,不急不徐问他:“外面流言蜚语传成这样,连平民百姓都知道。我听了两嘴还有些糊涂,倒是好奇在传些什么?”
刘市长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呃了声。
嘴唇发干,他下意识舔了舔嘴皮。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他说:“都是些不打紧的话,没有事实根据。我一个从政的人,和军政府不过是友好交际,能有什么私下的联系?”
他否认了。
这在意料之中。
沈聿青一早就知道不会从刘市长这里挖出什么。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刘市长,总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大家坐在这里,不过是你一言我一语,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
有五分可信程度,都算奢侈。
一盏茶喝完,佣人又添了新茶。
沈聿青和他闲聊,却总聊一些不打紧的事。
宋徽宜在旁边静坐着,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没有什么正经事要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惹得刘市长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知他们为了什么。
他作为主人,也不好轻易将客人赶走,更何况眼前的是沈聿青。
只是心中,隐隐有了不安。
他心中不宁。
刘市长不是一个冲动冒进的人,便强压着心思,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强打着精神应付着。
一直到日落时分,有佣人匆匆从外面进来。
他跑的很快很急。
刘市长呵斥了一声:“干什么?这样冒冒失失!”
他端起茶盏喝茶。
在会客厅呆了两个时辰,茶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只是三人在这里干坐着,不说话的时候,不喝点东西,总有些不自在。
偏偏面前的两个人,丝毫不觉。
他们甚至当着他的面,还能旁若无人的闲聊打趣,讲些无聊琐事。
佣人面色紧张。
他小跑上去,掩唇附在刘市长耳边说了什么。
啪——
茶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旁边的管事见了,忙吩咐佣人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沈聿青似是被打扰。
他看过来,嘴上噙着笑容:“刘市长这是听到什么事了,竟如此失态?”
刘市长听到他的声音,骤然看向他。
他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沈聿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倏然发凉。
脑子里的脉络逐渐清晰。
“大少帅!”他站起来。
动作急促,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他的手抓住了桌子的边缘。
刚要出口质问,不过一瞬他的肢体剧烈抖了一下,他瞬间收敛起全部情绪。
他笑起来:“大少帅,犬子冲撞了大少帅有错在先。大少帅已然在街上教训过了,何苦还要绑了犬子呢?”
宋徽宜心中惊叹。
刘市长不愧为市长。
他刚刚已经怒极,看向沈聿青那眼仿佛藏刀,喊他的那一声也带着重重的怒气。
不过两秒,或许是眨眼间,他就一派自如。
笑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僵硬。
他心急,但更会审时度势。
沈聿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刘市长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他懒洋洋的往座椅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他把玩着手中的火柴盒,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我一直在您这里喝茶,您也一直在这陪同,两三个时辰动都不曾动一下。众目睽睽下,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分身乏术不是?”
他不承认。
只是他的表情,已经给了刘市长答案。
刘市长沉了口气,也不绕弯子:“大少帅,您人在这里,身边的谭副官并不在。”
“哦,谭绍远啊。”
沈聿青托腮想了下,侧头问宋徽宜,“徽宜,我难得这样悠闲,喝上几盏茶都有些健忘了。”
“是啊,人一悠闲就容易犯糊涂。”宋徽宜意有所指。
“你可记得,我让他干什么去了?”
宋徽宜笑:“刘渊开枪打了罗达安,你留军医在那治疗。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谭副官,等处理好伤口后亲自送他们回去。”
“这样。”
他恍然点头,而后笑问刘市长,“刘市长,听见了吧?”
刘市长不语。
他自然不信。
“您要是不信,大可去问问罗家父女,我的人是否将他们好生送回去了。”
沈聿青又说,“刘渊喝了酒总是说胡话,指不定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时,得罪了什么人也不一定。
总不能我今天刚巧带徽宜来杭城玩,就赖我头上吧?这些闲言碎语要是传出去了,我岂不是和我三弟一样,都要唱窦娥冤了?”
他玩味笑了起来。
“……”
他几句话,将刘市长的路全部堵死了。
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沈聿青身在戏中,却摆上了看好戏的笑容。
显而易见,就是他绑了刘渊。
只是他一直打着马虎眼,他不会承认。
沈聿青今日来他这里,一直坐在这里同他耗时间,原来就是给他的人时间去绑了刘渊。
而他,能推得干干净净。
他人都在这里坐着,怎么能是他做的?
他身边的宋徽宜,也同他一唱一和,两人把这戏唱足了,还唱热闹了。
宋徽宜说:“我有点累了。”
“累了?”沈聿青听了此话,立即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站起身,“今日也叨扰刘市长许久了,我们就回去吧。”
宋徽宜也跟着起身。
“刘市长,我们先告辞了。”她笑道。
刘市长一口老血要吐出来。
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唱了场戏,戏唱完了就急着要走了。
这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