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见芳家人之前,秦九洲就在想,十六年前,自己有没有和芳华以外的芳家人有过接触。
而据季北勋的调查,他在上海治疗的那段日子,从住院到出院,几乎没出过特需病房那道大门。
所以,除了二妞,除了当时为他治疗的医生和护士,应该没有其他人见过他。
即便如此,他心下还是略有不安的,这万一,芳家人认出了他,他的麻烦可能有点大。
所幸,桑缘不认得他,芳家其他人也是。
这让他稍稍有所心安,却没料到老丈人竟认出了他。
十六年前的他,只是一个长相稚嫩、性格怪舛的少年,不喜和人说话;而今,他是一个成稳的男人,不管是面相,还是衣着打扮上,都存在很大差异,也因为有这么一层倚仗,他才敢冒险一试,结果……
秦九洲已经很多年没尝过如坐针毡的滋味了,今天拜芳必天所赐,他再次领略到了这种味道,额头更有细汗在蒸出来,脑筋急转之下,先微微笑了一笑:
“怪不得您看我的眼神那么的怪。”
原因终于找到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是韩启政的哥哥?”
芳必天的神色很沉重,表情是极度不快的,可他忍耐着。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应该要表现出一种理智,大动肝火,不光伤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把妻女撇开了来这里单独和他谈话的原因。
从这几天他待芳华的种种看来,这该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所以,通过谈话,从而了解他的心思是怎么想的,显得至关重要。
毕竟这是婚姻,中国人的传统又是劝和不劝离。
他芳必天完全能接受合情合理的理由,只要这个女婿可以说服自己。
“不,我不阿政的哥哥。”
秦九洲淡淡纠正,准备如实相告。
“不是?”
芳必天的眉微一挑。
“对,不是,我母亲一共生了九个孩子。我是她膝下最小的一个。阿政是我二哥的小儿子。我是他叔叔,他是我侄儿。但他从小爱和我厮混在一起,所以在外头,他常常会说我是他哥哥。”
这个回答,让芳必天意外之极。
“现在我再来回答您提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见到您没半点反应?”
秦九洲指了指后脑部位:
“八年前,我出过一场事故,头部受过伤,导致我丧失了至少一半有关联性的回忆。包括,十六年前我见过您,见过芳华这件事。
“也就是说,在您看来,我们该是旧识,但在我看来,不管是您,还是芳华,与我都是陌生人。
“至于我为什么要娶芳华?
“如果我说我对她一见钟情,可能您会不信。但事实上,我就喜欢上了。
“我没办法向您说明这种盲目的喜欢,源自什么地方。反正,一遇见她,我好像又活过来似的,有了想再婚的念头。很想将她收在身边,保着她,护着她。
“所以,在她向我诉苦时,我便起了一个冲动,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娶了。而后,在她的配合中,我完成了第二段婚姻的所有登记过程。
“关于我和韩启政的关系,她是还不知道。我觉得,现在她也不用知道。
“在我的计划当中,近阶段,我该做的是和她一起经营好婚姻。等我们关系够成熟了,我会告诉她的。”
他懂的,既然芳必天已经认出他,他能做的是,以自己的一片真诚来打动他,打消他对他所持有的所有疑虑。
芳必天的眉头是深锁的,神情极为不悦:
“你这样隐瞒着将她带进婚姻,心里有没有想过以后她能不能承受这样一个事实?
“她被人欺骗着做了她前男友的婶婶,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你这样做实在有点不负责任。
“重要的是,你们家每一个人都排斥她。
“我想她之所以会选择嫁你,就是以为嫁了你就能逃避掉韩启政,可以拥有另一种生活。
“可偏偏呢,你却将她卷进了更复杂的家庭关系当中去。
“等哪天,她发现你一直在欺骗她,你觉得她会受得了吗?”
如此喝责是有力度的,秦九洲第一次无言以对。
因为他得承认,到了那个地部,芳华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伤害。
哪怕他会全力护着,凭着二哥家以及三姐对她的排斥,一旦出了风暴,来自他们的攻击,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而他为了满足自己对家的渴望,对她的渴望,而将完全不知情的她,带进这场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风暴中,说来,是有点自私自利,所以,芳必天怪他怪得很在理。
他深思了一下,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个躬:
“很抱歉,是我的私心,把她带进了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当中。
“领证那天,我没有想得特别的深,只知道,男未婚,女未嫁,我愿娶,她愿许,得偿所愿,了却心头想法,那与我就是一生的无悔无憾。
“但我已三十出头,也已历经过婚姻,很清楚遇上一个叫我心动的女孩,太不容易。
“所以,当机会悄悄降临,我就不想放她离开。
“我想争取一下,想为自己的生活添几分活着该有的生机,想在晚年的时候,不会因为想起没娶她而追悔余生。所以就自私了一回。
“我不知道未来,我们的结果会如何。但我会努力赢得她的心,而后,和她一起面对可能会来自家庭的其他风雨。
“在我看来,婚姻的选择,该是发自内心的。
“中国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一定终身;而西方人讲究一个“情”之字,有情则合,无情便分,它属于个人私事,旁人无权干涉。
“我的童年是在国外长大的,深受西方教育影响,所以我做事常常不按中国的传统进行。第一段婚姻如此,第二段也如此。
“对于我说来,只要我能得到芳华的心,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我得说明的是,我们家也不会是每个人都会排斥她的。
“我父母那边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他们已到古稀之年,早将世间一切看淡。至于我的兄弟姐妹,也许会有一点难听的话产生,但是,请您相信,我会努力把握好,尽一切力量不让她受到伤害。
“再有,这些年,我一直有我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脱离家族集团已有十年之久。所以,未来,芳华只需要适应我的节奏就可以了,至于家族生活这块,一年也不会有几次聚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往后这些天,只要有我父母在,谁也不敢当众挑事,惹二老生气;父母一旦老去,亲人间的聚会,我自会应付,岁月一长,他们都会放下,都会认同。
“所以,还请您现在别把这件事向芳华说明。
“至于什么时候说,我会把握好这个度。
“这段婚姻与我绝非儿戏,所以,我倾尽所有的在作一次豪赌,我要的不仅仅是芳华待我百年恩好的心,而我回敬的会是我一生的忠诚……
“也许我这么说,您会觉得我是在挑好听的搏您高兴,人生一辈子,一时的喜好,不能代表一辈子的喜好,但,如果有一天,我若负她,我名下的财产可以全数作为补偿,归到她名下。相关的法律文件,到时,我可以让律师拟定,交由您过目,以表我的诚心……”
芳必天一直在静静的听他为自己的行为辩说,没有插话,并细细的惦量着他话里所想表达出来的意思。
最终,这个男人用他强大的口才,说服了他,以真诚的态度,搏得了他的信任。
只是有一点,他还想问问清楚:
“关于韩启政的背景,我倒是知道点,韩氏有一个家族式的跨国财团,非常惊人。而你说自己早已从家里脱离出来,那我倒想问问你了,现在的你,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秦九洲闻言接话道:
“十年前,我在宁市和人合伙创办了华夏地产。十年后华夏已成集团,两年前它成功上市。而我现在是华夏的总负责人。”
这话,气势强大,但他说得却无比虔恭。
芳必天却愣住了,不得不用另一种目光来打量他,定位他,考量他对芳华来说,意味着什么。
“二妞知道吗?”
“知道。”
“嗯……”
芳必天点了点头,来头这么大,是他料想不到的。
坦白而言,如果芳华在没结婚前,把这样一个男人带回家,他一定得反对。一男一女之间,差距太大,婚姻就越危险。
但现在呢,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男人的态度也摆了出来,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世上,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可以守护芳华那孩子了。特别是现在,某些旧事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的生命安全。
“在我一个做父亲的看来,只要你能护得了她周全就行,芳华是个乖巧的孩子,理应得到最好的爱护……小秦,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对我说,以后,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会站在芳华这边,会不离不弃吗?”
闻得这话,秦九洲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要得到老丈人的认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从来是最识眼色的,见机马上改了口:
“爸,谢谢您给我的信任,我会的,往后,无论风雨有多大,我与她一定同舟共济,她的心里若有我,我以命相护,她的心里若一直没有我,我会护她直到拥有自己的幸福再完全放手……”
生活是残酷的,芳必天是个历经生活的人,看过太多夫妻反目从此成路人的惨况。离婚的下场,往往是连朋友都不是了,而这个男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是他在挑动听的话说,还是他的心真的存着这样一种想法。
一个房地产的老总,一个拥有着丰富社会资源的男人,花花绿绿的世界,与他想来已经是看多不怪,如此男人,该是深谋远虑的,该是老奸巨滑的,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所以,他的话,能不能信,还真没办法让人判断。
芳必天对他存着太多的疑虑和顾忌,但是,在法律上而言,他已经是自己的女婿。
富贵人家的男人,可以肆意的包小~三养~情~人,却极少能给予婚姻。不管怎么样,婚姻在他们眼里也是大事,结婚离婚,都会影响到他们背后的资产以及公司的利益,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信任。
“小秦,对你,我现在还不够了解,所以也只能当这些话,全是你发自内心的了。”
“绝对是内心的……”
秦九洲正色。
“很好,现在,我想和你谈谈有关二妞的身世,这事,那孩子应该没和你说过吧……”
这话一落地,秦九洲不觉露出了深思之色,马上反问了一句:
“怎么,难不成芳华不是您和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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