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预六万大军,三万驻在北营,一万驻在青池城,二万驻在枋山南麓的南营。
江宁最先进入青池境内的两路兵力约八万,四万余杭军压向北营,徐汝愚亲率另一路兵马,停在南营壁垒以南十余里处的青竹岩。江宁共有十三万大军进入白石府北部,但是三万青卫军与两万中垒军要牵制定远、新姿、龙游等地的东海驻军,在短时间内,能投入青池战场的也只有这两路兵马。
四万余杭大军赶到青池境内,只稍作整饬,便对东海设在枋山西北麓的北营展开攻势。
樊文龙令徐濯非率领一万兵马监视北营的主营,五千兵马占据二十余里外的阳城堡以为主营,其余二万五千余兵马分作六路,对东海北营外围的六座前哨营寨发动攻势。
元月正是东海寒气最重的时候,陈预自幼修炼丹息术,本不会畏寒怕冷,但看到江宁攻势凌厉,骨子里透出寒意。
樊文龙藐视陈预留守北营主营垒的主力,分兵去攻外围营垒,可以说是犯了兵家大忌。但是樊文龙将四万兵马分作八处,控制着枋山东北方圆近三十里的范围。枋山东北,地平林茂,指不定徐汝愚会将一路精骑藏在其中。
东海骑营的主力让张季道牢牢控制在手中,陈预虽为东海都督,却无法调动,枋山三座大营之中,只有两千精骑。张季道送来信函,说徐汝愚亲率的那四万大军极可能是不堪一击的吴州降军。陈预深谙徐汝愚的姓子,也认为这样的可能极大。徐汝愚领兵渡过下阿溪,陈预便将两千精骑藏在南营,好趁徐汝愚所部立足未稳之时,利用骑兵冲刺试探虚实。
徐汝愚渡河之际,以兵车为阵,随后又遣巫成率领两千步卒攻克青竹岩,在青竹岩立寨,分兵进入青竹岩阵地,完全不予陈预以试探虚实的机会。
且不说徐汝愚,随徐汝愚在军中的邵海棠、张仲道、方肃、赵景云等人都善用兵,陈预不敢用主力正面对抗,欲要偏师来试探虚实,却是妄想。
真正要撼到陈预在枋山附近的营垒,惟有寄望于樊文龙,徐汝愚这路兵马的战力有限得很,从下阿溪北岸至青竹之间,行军、立营法度严谨,不予东海机会,然而锋芒不烈,战意不强,对东海南营的扰袭,也仅限于千余人的规模。
陈预却不敢大意,需知有徐汝愚在场,就有可能出现意料不到的事情。却是樊文龙在枋山东北汪洋肆意的攻势让陈预大吃一惊。
徐汝愚与樊文龙一南一北,一静一动,让陈预心里疑虑重重。北营的外围前哨营寨坚持不了多久,陈预虽然预见徐汝愚可能将骑营藏在樊文龙军,却不能不出兵,遣校尉陈轶带领三千长矛步兵从北营主营而出,绕过监视北营的徐濯非,占领下沟。在下沟东岸的河滩展开。
下沟隔着阳城堡,陈预心想江宁骑营真在北面,那多半会先进阳城堡。下沟缠绕枋山往南汇入下阿溪,此时水极浅,河滩开阔,便于展开骑战阵战。但是渡河作战对骑兵不利,陈预便想让陈轶三千兵马挡住江宁骑营不让渡河。
令长叔寂率领一万步卒,贴着枋北坡出营,占领徐濯非军南面的高地。枋山北坡,山势险峻,地形狭窄,树木繁茂,长叔寂不需担忧侧翼受到威胁。
徐濯非军中升起黑色狼烟,牛角吹号,渐传渐远,不待长叔寂来攻,起营而走,方向正是下沟河滩。
刘昭禹说道:“徐濯非分兵挡住长叔寂,以主力击溃驻守下沟河滩的陈轶军,方便江宁骑兵渡过下沟。”
若是刘昭禹的判断符合实情,便要派遣两千精骑先赶到徐濯非部的前面,将其截住,与长叔寂一同将其击溃。但是徐濯非敢率一万步卒来此挑衅,自有所恃。如果不能短时间内将其击溃,分袭六处前哨营寨的余杭兵就会合围过来。
陈预说道:“江宁骑兵不会在阳城堡,令陈轶坚守河滩阵地,我亲领两千骑兵配合长叔寂从侧后攻击徐濯非。”
樊文龙正领兵攻打东海设在老虎沟的野营,见东北面狼烟升起,知道东海主力出了北营。
只是这面攻得正急,不是说撤就能撤去,分出两千兵马继续攻打老虎沟,率领余杭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兵马,沿下沟东岸往北。
老虎沟在枋山东侧,离下沟河滩有十一二里。樊文龙令徐濯非率领一万大军监视东海北营主营,本就有挑衅之意。陈预不会坐看外围前哨野营让樊文龙一齐攻破,有所动作,必会抢占下沟河滩。樊文龙四万大军分成下沟两侧,虽然说下沟浅狭,但是在东海出兵占据东岸滩头的话,抢渡也有些困难。
陈预设想徐濯非会先击溃东海守着下沟滩头的阵列,如此可方便西岸兵马渡过下沟。领着骑兵猛攻徐濯非所部后梢。便想在樊文龙领主力赶来之前,先与攻叔寂合力击溃徐濯非部。
徐濯非见陈预亲率骑兵出营,便知无法两边作战,当下停下行军,结阵相迎。
徐濯非结阵待援,而不抢攻河滩,便知江宁骑兵不在此处。陈预大呼上当,此时明白樊文龙兵分六路去攻前哨营垒,虽然攻势凶猛,但必有一路作好随时撤出战场的准备,徐濯非不去攻下沟河滩,便是那一路兵马去攻下沟河滩。
虽然樊文龙有四万兵马,但是江宁的骑兵不在这边,陈预心里倒也不怕,心想:张季道将精骑藏起,徐汝愚也不敢大意,调来青凤骑、青凤卫却是防着羽咋骑营。将骑营交由长叔寂节制,赶去北营,令刘昭禹前往南营临视徐汝愚。自己又率领五千兵马出营,欲在樊文龙主力赶赴战场之前,先击溃徐濯非部。
敌阵溃散,骑兵突冲甚为便利,亦可用弓弩交叉射击敌阵。
陈预对这两千骑兵甚是珍惜,自然不能用于正面冲锋,欲从两翼扰袭,徐濯非严阵以待,将有限的机弩部署在两翼阵列,机弩填装箭枝甚慢,但是射程远过长弓,劲力又大,两千东海骑兵便无用处。
徐濯非不惧两千骑营,面对正面长叔寂率领的一万步卒的攻击,就显得游刃有余,不断从本阵遣出小股精锐陷冲东海阵列,扰乱其攻击步骤。直至陈预率领五千兵马赶来,将攻击面展开,东海才占据上风。
刘昭禹领百余骑,穿过越枋山长谷,赶至南营,却南营以外密密麻麻的尽是江宁的兵马。
虽然猜知徐汝愚所率领的四万兵马极可能是战力不强的吴州降军,但是南营兵马不足其半数,在北营战场势态不明的情况,刘昭禹自然不敢领兵出营。但看到江宁兵在营垒前架设抛石弩,刘昭禹不得不派兵去攻击那处。
环南营是道一人高的石垒,石垒之内缚木为墙,两道木墙之内填土为台。垒墙坚固成程度远不能与砖石夯土的城墙相比,待抛石弩架设起来,不需多久,垒墙便会给轰塌。
相对北面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南面的战斗开始时控制在南营正面里许范围之内,投入兵力也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汝愚在南营主营之前的战场投入越来越多的兵力,不仅将出营而战的东海裹离南营营垒,入夜时分更是派出两路兵马直接攻击南营垒。
樊族归附江宁,樊文龙出领归降兵马,从余杭而出,往北袭吴州、兰陵等地,一直没有机会为江宁立下战功。余杭降将要在江宁站住脚跟,惟有累积军功,徐汝愚不让战力更强的青卫军来攻北营,便是看到余杭军的盎然战意。但是求功心切却是兵家大忌,樊文龙领兵甫至青池境内,就分兵六路攻打外围前哨营垒,陈预、刘昭禹、长叔寂等都以为樊文龙求功心切。
刘昭看见南营如此,才明白余杭在北边的作为都是出于徐汝愚的授意。当下遣人去见陈预,让他小心提防徐汝愚暗藏的诡计。
其实不需刘昭禹提醒,陈预也有察觉。樊文龙在江宁算得上权高位重,真正求战心切的都是他手下的余杭归降将领们。
自领兵进入白石北部,在枋山南北结营,陈预惟嫌小心不够,有时只恨自己过于小心,错过许多挫击江宁军的机会。
入夜不久,樊文龙率领五千兵马抵达下沟河滩,从南侧攻击驻守河滩的三千东海兵,其他派去攻打东海外围营垒的五路兵马也陆续撤出战场,往下沟河滩而来。徐濯非所部在东海大军连续不停的攻击下,显出颓势,不再坚守原处,亲领三千精兵断后,其他兵马往下沟河滩方向而去。
“想到在下沟河滩决战吗?”陈预眼里闪过一丝疑色。
“余杭军主力都往河滩而去,樊文龙却未必会决战。樊文龙分兵攻我六处前哨营垒,攻克不下,却反被牵制住近万兵力;又有五千兵马在北面的阳城堡,阳城堡离下沟河滩直程有三十里,要渡过曲溪与下沟赶来,需到明曰清晨之后。樊文龙能在下河滩集结的兵力不过两万五千,而我北营主力在此就有两万七千兵马,还可从青池城调一部分兵力过来。”
星月高悬,夜色没有模样,恰似为了夜间的决战而准备。长叔寂望着远方的暗影,心想:要打碎徐汝愚对东海的野心,需击溃他一路兵马才行。徐汝愚自出道起,未尝败绩,却不说明他麾下将领不吃败仗。
陈预垂头陷入沉思:江宁张续、丁勉臣、许照容、梅立亭、沈翼等部对此地的战事都鞭长莫及,但是徐汝愚将精兵强将放在外线,只让二线战力进入枋山青池,虽然有八万之众,整体战力却及不上六万东海大军,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透彻。
倒是午后徐濯非独力挡住陈预、长叔寂两部攻势,让陈预见到余杭军的战力却比这里的东海将士还强上少许。
余杭军长期与普济海匪作战,在各家势力中算是战力极强的一支精锐之师,只是随樊族归附江宁,士气低落。
从去年十月起,四万余杭军就在樊文龙的率领为江宁攻占吴州、兰陵等地,士气有所恢复,渡过江水,又在镇宁经过整顿,指挥体系又没有大的变动,战力差不多恢复了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陈预仍认为河滩决战的胜利楔机握在自己手中。
樊文龙兵分出六路攻打外围哨营,此时也是分散来援,远程赶来,并且分布在下沟两岸;己方不仅兵力要多过余杭军,以逸待劳,将士体力充盈,并且青池守军也能在午夜时分赶到这处战场,南营驻军也可以迅速穿过长谷,在明晨之前赶到此处。
己方占据明显优势,樊文龙断不能仓促决战,除非徐汝愚有意消耗余杭军的实力。樊文龙多半会击溃河滩守军,将主力撤到下沟西岸。
想到这里,陈预毅然说道:“即使樊文龙不想决战,也要让他在下沟河滩损兵折将。”当下令统制黄迈率领五千步兵,撇开前面的徐濯非部,往援陈轶,坚守河滩,勿必将徐濯非部挡在河滩之外。令长叔寂率领一万步兵追击徐濯非部,令营尉陈静远率领两千骑兵从侧翼扰袭徐濯非部,自己返回主营,率领七千兵马中的五千出营往徐濯非左翼迂回,又传青池城,令青池守将王白泉得令分兵五千赶往此处。
陈预敛起双眸,望着青池上空的星月,暗道:樊文龙若不能断然舍弃徐濯非所部的一万兵马,那就在下沟河滩决战吧。心里打定注意,只要在下沟河滩形成决战之势,则再从南营分出一些兵力来。心想:徐汝愚虽然对南营的攻势猛烈,但是南营只要留下一万兵马,足以坚持到北面战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