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风已是暖洋洋的,迎面吹来甚至有些燥热。
一片樱花随着风飘荡,缓慢落下,最终,它下落的趋势被一只手阻挡。
松田阵平接住了一枚樱花花瓣,然而还有更多的残花被风吹散。遍地都是粉色,踩上去软软的, 很舒服。
无论什么花,盛开时总是最美好的,而破败的样子只能给人带来忧思。
也许是花落的一幕触动了松田阵平不完整的记忆,他微微蹙眉,耳边似乎传来少年们恣意的呼喊和笑声。
东京的街头总能偶遇一两棵繁华的樱树,但要论最佳赏樱的城市,东京并不在列。
那么他为什么要到东京来呢?为什么要到这里?为什么要站在这间平平无奇的拉面店门口发呆?
松田阵平一时间想不起来他赶到东京的目的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赏樱发呆的一幕正落在另一人的眼中——那个人是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接起电话, 听筒中立刻响起大和敢助的声音:“高明,我联系不上住在你家的那个小子,他不会跑了吧?”
大和敢助的心情很糟糕,诸伏高明让他代为照顾的家伙在他眼皮底下失踪,而自己的失职更会让他在诸伏高明面前丢脸。
太大意了!
谁料诸伏高明并没有文绉绉地嘲讽他,而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诶,等等……”
诸伏高明收起手机,抬腿朝樱花树下神情呆滞的青年走去。
“你应该留在长野的。”没有责备也没有询问,诸伏高明只是在松田阵平身后这样说。
松田阵平回头,看到诸伏高明后他明显地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东京。”
这是实话。
尽管习惯性失忆的毛病还没有好,但松田阵平好歹也是从警校毕业的合格警察,他知道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执行非常危险的任务,此时的他只会给他们添乱。
想不起来了啊……
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前往东京的决定。
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我们住哪里?”松田阵平很快就心大地接受了目前的境况。
诸伏高明看了眼时间,回答道:“我半个小时后要去警视厅报到,这是酒店的房卡,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松田阵平接过房卡, 随意地丢进口袋,然后问:“你调到警视厅了?”
“嗯,因为有些事很在意。”
果然是为了景光吧?
虽然这段时间诸伏高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可作为诸伏高明目前的室友,松田阵平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点点问题。
以往诸伏高明可不会在短时间内频繁出入东京,更不用说还自请调到警视厅了。
诸伏高明又打量了一眼松田阵平,忽然将口罩和墨镜递给他。
“知道了知道了。”松田阵平无奈接过遮盖面容的道具。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瘟疫,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
不过,能认出他的人也都不在身边啊……
“松田君,有时间还是去理发店打理一下吧。”诸伏高明语重心长地说,“君子当正其容。”
松田阵平浑身一僵,下意识用手指卷了卷脑袋上的卷毛。
诸伏高明初来乍到,不希望给未来的同事留下迟到或者不可靠的印象,所以在简单叮嘱了两句后,他便拦下计程车,向着警视厅而去了。
松田阵平再次变成一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看了眼上面的地址,决定先回酒店等诸伏高明。
东京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所以松田阵平根本没有意识到四年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的道路交通改变成什么样子。
他迷路了。
当松田阵平产生这个认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身处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哪儿?
算了,还是随便找个人问路吧!
“喂!”松田阵平拦住了路边一个中年人,“你知道这个酒店怎么走吗?”
中年人没看他的房卡,而是面露不愉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问路的时候不知道用敬语吗?”
松田阵平实在不想跟路人就这种小问题斤斤计较,于是他打算切换敬语再问一遍。
然而中年人却开始不依不饶,逮着他不断数落着。
松田阵平几乎可以看到他的耐心正一节一节的消失,马上就要见底了。
“够了!”松田阵平甩开了中年人的手,其实他没打算用力,然而那个人还是被他打到了一边,撞上了电线杆。
“你这个人怎么还动手啊?!”
松田阵平皱眉,他其实是有一点愧疚的,不过这点愧疚在看到那人可恶的嘴脸后也消失不见了。转而浮上心头的只有暴躁和……杀意。
“你想死吗?”松田阵平冷冰冰地注视着中年人,眸中的杀气几乎不加掩饰。
在组织浸淫四年,见过无数生死的松田阵平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虽然没有组织时期的记忆,但他释放冷气的本领却一点也不逊色于琴酒。
冰冷的眼神、残酷的话语、恐怖的力道让中年人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他哆哆嗦嗦地朝后退:“怪物,你是怪物……”
居然说他是怪物吗?
还真是,没办法不生气呢。
松田阵平缓缓攥紧了拳头,准备让眼前这个人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怪物。
然而就在他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却响了起来:“是那天那个长得像高木警官的哥哥!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吗?”
步美高兴地跑到松田阵平面前,她身后还跟着元太、光彦和灰原哀。
看到孩子们,松田阵平心中的暴躁竟然神奇地被抚平了。
“是你们啊?怎么,又迷路了?”
步美扁嘴:“什么嘛,我们上次也没有迷路啊。而且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你迷路了吧?”
松田阵平脸色一僵:“胡说,我怎么可能迷路?!”
“所以果然是哥哥你自己迷路了啊。”
灰原哀站在最后面,沉默地看着松田阵平。
她知道这个人是哥哥的同学,可是如今哥哥的情况恐怕也不适合管这件事。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之前那个被松田阵平吓怕的路人已经逃跑了。
“大哥哥,你本来要去哪里?”步美扬着脑袋,一副天真的样子。
松田阵平鬼使神差地将酒店房卡递给了她。
结果——
“啊?这么远的地方?你果然是迷路了吧,而且还南辕北辙到了这里。”
“……”
该死的,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套路了!
步美倒没想那么多,她和光彦以及元太商量了一下,觉得身为朋友他们有责任有义务将迷路的松田阵平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于是就这样,一大四小踏上了寻找酒店的道路。
松田阵平其实并没有太多关于孩子们的记忆,他所能想起来的基本上只有那天自己手里抱着玩偶和零食的狼狈模样。
不过对于孩子,他总是有更多的耐心和信任。
跟他们多待一会儿似乎也不错呢。
少年侦探团毕竟是老米花人了,在他们的帮助下,松田阵平很快就找到了酒店。
酒店门口,有一个金发男人吸引了松田阵平的注意。
Zero?
那个人正是降谷零——毕竟也没有其他人同时拥有金发和黑皮了。
“安室哥哥?”孩子们看到降谷零更高兴了,“安室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降谷零指着松田阵平笑眯眯地说:“我是来找他的。”
“诶?安室哥哥你认识这个大哥哥啊!”
降谷零没有否认,而松田阵平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关系——他直接揽住了降谷零的肩膀,并笑着说:“我啊,跟这个家伙关系可是很好的!”
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因为只有他能看到松田阵平暗中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从孩子们手中成功接到了松田阵平,并朝一声不吭的灰原哀轻轻点头。
正是灰原哀的电话让他百忙之中抽空出来捡松田的。
不过,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东京?
“你不是应该待在长野县吗?”在去房间的路上,降谷零问道。
松田阵平似乎比他还惊讶一点:“你不知道吗?景光的哥哥调到警视厅了,我是跟他一起来的。”
他还以为诸伏高明的调任能这么顺利是因为背后有公安支持,但看降谷零的反应,似乎一切都是诸伏高明自己做到的。
诸伏高明调来东京了?
降谷零的确对这个消息一无所知,并且非常惊讶。
显然诸伏高明是为了景光的事情而来,可他该如何向他解释?
“景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偏偏松田阵平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降谷零微窒,停顿一秒后:“他工作很忙,没时间管你的事。”
“那我还应该谢谢你百忙之中过来见我了?”
降谷零瞥了他一眼,将松田阵平赶进房间:“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尤其是不要去警视厅乱晃!”
“嗨嗨,我知道,我现在是个死人嘛……”
松田阵平硬生生将自己的余音吞进了肚子中。
因为降谷零的表情太恐怖了,尤其是他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
降谷零轻轻叹气。
他在干什么?明明知道松田阵平只有四年前的记忆,还在这里跟他计较什么?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高明哥回来你跟他讲,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住的地方。”降谷零叮嘱道。
“知道了。”松田阵平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只对他招了招手。
伴随着“咔”的声音,房间门关上了。
松田阵平仰面窝在被子中,目光直直注视着干净雪白的天花板。
Zero刚才一瞬间的凝滞逃不过他的眼睛。
景光果然出事了。
可是他目前在大家眼中基本上跟废物没区别,不仅诸伏高明,就连降谷零也不想把景光的近况告诉他。
这种感觉真糟糕。
明明当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是要共同面对的。
松田阵平烦躁地揪着头发。
啊啊啊,这该死的记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记起消失的四年呢?
要不……还是听高明哥的,把卷发拉直好了。
……
米花町五丁目十一番地·二十七层
他又回到这里了。
搬家后信繁从未踏入过这间公寓,不过因为当初租了一年,还在期限内,公寓的家具也都在,他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信繁已经提前叫家政打扫过卫生了,公寓里窗明几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新剂的味道。
他用便利店买的便当应付过晚饭——不,或许应该称之为夜宵——信繁靠在了沙发上。
连日的熬夜在他的眼皮下方留下了浓重的淤青,除此之外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知道心脏处的阴影是黑暗男爵,信繁经常会感觉心脏不舒服。
熬通宵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真是屑啊!
信繁将那枚小小的追踪器拿到眼前,把玩着。
组织出品必属精品,正如朗姆那天告诉他的,追踪器可以靠体温提供能量,这么多天过去了小东西依然顽强地运转,没有丝毫停摆的趋势。
如果将追踪器破坏掉,朗姆会不会释放黑暗男爵?
信繁捏着追踪器的手微微用力……
“嘶——”
心脏骤然产生的绞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信繁发誓自己只是想试试,绝对没有找死的打算,但是朗姆也不至于为此就给他警告吧?
以及胸口那个小圆片为什么可以这么多功能?
信繁终究还是松开了捏着追踪器的手,让它自由落体,跌在他的胸前。
他与追踪器仅一层衬衣之隔。
是时候该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向公安传递消息了。
这几天信繁并没有闲着,他一方面兢兢业业地完成乌丸莲耶和朗姆派下的任务,一方面拜托琴酒悄悄调查组织,一方面也在通过各种方式试探追踪器的工作范围。
目前已经确定的是,追踪器可以听清大于三十分贝的声音。因为他之前在安静的环境中用极低的音量说了会让朗姆炸毛的话,朗姆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稍微放大音量,朗姆的警告便接踵而至。
为了排除特殊情况的干扰,同样的实验信繁做了三次,以至于朗姆都专门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再试探他的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