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瑞祥出师告捷,以三万五千两的价格拿下了九彩丹青的秘方,这个消息在湖州迅速传扬开来,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小姐,你可真厉害!”回程的马车上,瑶环对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有绾青丝这个强劲的对手,又在马掌柜那边立下了军令状,瑶环对到底能不能拿下着实捏了一把汗。
但没想到,结果大大超出她的预期,瑶环喜滋滋道:“马掌柜若知道此事,只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乔弈绯笑道:“很多人以为我们做生意就是纯粹和钱打交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最在意的东西,张夫人早年忙于生计,与两个儿子离了心,对儿子既内疚愧疚,又愤恨他们不懂事,若能成功化解母子间的心结,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为小姐帮她达成了心愿,所以她才主动提出只要三万两以表感激?”
“她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一个人能把张家作坊开了这么多年,可见能力不俗,若不是两个儿子不成器,败了家业,她根本走不到这一步,而且,她很明白,只要两儿子一日不改,她赚再多钱也不过是填无底洞,所以当机立断将秘方出售,一则实在撑不下去了,二则想彻底断了两儿子的后路,否则那两兄弟仗着有作坊做后盾,更肆无忌惮地挥霍,这样一个既明智又有魄力的人,提出低价成交,我倒并不意外。”
“是啊,冯子唐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却不想白忙了一场,真是想想都觉得痛快。”瑶环越说越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等等!”乔弈绯忽然脸色一变,“有人追来了。”
“谁啊?”瑶环竖起耳朵,却什么其他声音也没有听到,狐疑道:“这路上明明只有我们的马车声啊?”
“不!”乔弈绯很肯定道:“不是马车声,是马蹄声,一共有八人,很急,在我们后面,很快就追上了。”
瑶环吃了一惊,“小姐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因为我隐约听见“别让他们跑了”的声音,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我们一行人,所以只能是我们了。”乔弈绯冷静地分析道。
瑶环大惊失色,“是什么人?”
乔弈绯眸色一闪,“不知道,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嘈杂且急促,传来一声大吼“前面的马车停下!”
话音未落,两匹高头大马就迅速拦在了马车前面,逼得车夫匆忙停车,马骤然被拦,前蹄惊得高高扬起,带得马车里面的乔弈绯和瑶环差点摔倒。
瑶环稳住身体,大怒道:“什么人?”
“乔弈绯,我们又见面了。”外面响起了冯子唐得意洋洋的声音。
乔弈绯眉头一皱,掀起车帘,见冯子唐坐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烁着小人得志的光芒,不悦道:“你想干吗?”
冯子唐嗤笑一声,“这话难道不是因为我问你吗?你耍阴谋诡计抢走了我九彩丹青的秘方,这笔账我们还没算呢?”
“冯公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生意场上,凭的是真本事,你若是有能耐让张家把秘方卖给你,我也认栽。”乔弈绯冷笑道。
冯子唐眼眸瞬间变得阴鸷起来,“前些日子,你也从我手上抢走了永宁伯府夏衣的订单,今天正好两笔账就一起算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又胡搅蛮缠的混蛋?瑶环正要发火,乔弈绯按住了她的手臂,提醒她稍安勿躁,跟明显是来找茬的人讲道理等于自寻烦恼,当即沉下脸道:“不知冯公子准备怎么算?”
冯子唐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弈绯明艳的脸庞,他玩过的女人多得去了,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偏偏没想到一介商女竟有如此绝色姿容?
若能和她春风一度,该是何等销魂?
冯子唐心猿意马,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但他也知道,想让乔弈绯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脚下,首先就要先狠狠煞一煞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和自己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见冯子唐放肆的目光在小姐上扫来扫去,瑶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还好意思自称名门子弟?
乔弈绯却很平静,一双清澈的眸瞳波澜不惊,冯家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名门,不过是一个姑姑嫁给了恩国公,鸡犬升天,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骨子里的劣根本性根本清除不掉。
“小爷我对美人向来疼惜。”冯子唐想入非非,说话也开始油腔滑调,“只要你把九彩丹青的秘方交给我,这件事小爷就不计较了。”
“你想得美!”瑶环嘲讽道:“那是我们花了三万五千两买来的,你这不是明抢吗?”
冯子唐的目光终于落到一旁的瑶环身上,大美人身边有个小美人,虽然不及乔弈绯美貌惊人,但此时咋咋呼呼的模样,也别有一番情趣,笑道:“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秘方我也花了许多心思,费了好多心血,到头来却被你们截了胡,难道不应该补偿我这受伤的心灵吗?”
瑶环气得差点笑出来,“没见过自己技不如人棋差一招,反倒赖到别人头上的?”
冯子唐狞笑一声,“小美人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乔弈绯面沉如水,冷冷道:“如果我不给呢?”
“不给?”冯子唐哈哈大笑,他不怀好意地环顾了一圈身边几个彪形大汉,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是他专门叫来威胁乔弈绯的打手,他要赶在乔弈绯回京城把秘方交给马伯昌之前,把秘方截回来。
乔弈绯大怒,呵斥道:“冯子唐,你敢乱来?”
“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乱来?”冯子唐愈加得意,猖狂道:“识相的话,就乖乖把秘方交出来,否则的话…”
他冷笑两声,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乔弈绯一字一顿道:“你这是要明抢吗?”
“是你抢了我的在先。”冯子唐在京城做生意,仗着有恩国公府和太子表弟这层关系,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不要以为动用点阴谋诡计就能赢过我?现在还不是照样栽在我手里?”
乔弈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胡作非为?”
“你放心,小爷我对你还是怜香惜玉的,但是他们…”冯子唐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几个不怀好意的打手,“我可就不保证了。”
瑶环勃然大怒,“姓冯的,你好歹也是名门公子,干出这等卑鄙下流的勾当,不觉得可耻吗?”
“你越骂,小爷我越是喜欢。”冯子唐色眯眯地盯着瑶环,另外七个人更是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仿佛乔弈绯二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乔弈绯面呈惧色,同样惊恐的瑶环忽然鼓起勇气挡在她面前,“我警告你,不准伤害我家小姐。”
乔弈绯一把推开她,怒视冯子唐,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回京之后上京兆府告你?”
“告我?”冯子唐不屑道:“你今天伺候完我们这些大爷,回了京城,还有脸见人吗?还是准备去春常在当头牌啊?”
“你无耻。”瑶环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卑劣人渣根本毫无底线。
冯子唐本就是在灯红酒绿中流连的人,最不缺乏对待女人的手段,嚣张道:“至于京兆府?你就问问京兆府尹敢不敢接太子表弟的案子?”
乔弈绯主仆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死死瞪着猖狂的冯子唐,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冯子唐见状越发得意,乔弈绯是有些小聪明,可那又怎么样?就像孙悟空再怎么会七十二变,还是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而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布局的人。
“怎么样?你今天要不把秘方交出来,就别想平安回到京城。”冯子唐高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吧?”
如果交出秘方,自己就吃了哑巴亏,如果不交,等待自己的就是万丈深渊,乔弈绯很快做出了决策,“交给你也行,但这秘方我也不是平白得来的,我花了三万五千两,你把银票给我,我就把秘方给你。”
冯子唐对乔弈绯的反应并不意外,这才是商人作风,如果白白给了,他就要怀疑这秘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了?阴笑两声,“乔弈绯,你看看状况,现在你还有和我谈判的筹码吗?”
乔弈绯俏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义正词严道:“冯子唐,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你巧取豪夺,仗势欺人,逼迫我将买来的秘方白白送给你,你别忘了,我乔氏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你今天若敢对我无礼,我乔氏就算是散尽家财,也要让你血债血偿,你以为恩国公府就真的能一手遮天吗?”
她精致如雪的脸庞因为愤怒染上两抹俏丽的红云,冯子唐直勾勾地看在眼里,想起这几年和福瑞祥的明争暗斗,心里确实生出几分忌惮。
说心里话,他也不敢真的把乔弈绯怎么样?不过是找了几个彪形大汉是给她施压,荒山野岭的,两个小姑娘,足以吓破胆了,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好,看在你也花了不少心思的份上,小爷我也不白拿你的,免得说出去以为小爷我欺负你,这样吧,我出两万,就当我买的。”
“我们花了三万五千两真金白银,你好大的口气,两万就想买走?莫不是你家的银子比别人值钱?”瑶环肺都快气炸了,这些年跟着小姐,也算见识了一些人,但没想到,就在京城,天子脚下,冯子唐能明目张胆巧取豪夺到这个程度?
冯子唐色眯眯地望着瑶环,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去,想摸她的脸,“这小美人,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瑶环立即厌恶地往后退,乔弈绯脸色一沉,猛地一把扣住冯子唐的手腕,痛得他大叫一声,再一看,不知被什么东西扎得满手是血,顿时恼羞成怒,“你干了什么?”
乔弈绯眸光锐利地瞪着他,“冯子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把人逼到绝路,我们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败俱伤的结局可是你想要的?”
或许被乔弈绯的气势所震慑住,或许是因为手实在疼痛,冯子唐的气势软了下来,小厮连忙跑过来给他包扎,他气得一脚踢开,“滚开!”
乔弈绯面无惧色直视着他,大有如果不答应就鱼死网破的架势,冯子唐想了想,终于让了步,“好,一口价,三万两,不要得寸进尺,小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敌众我寡,局势不利,乔弈绯闭了闭眼睛,忍痛道:“好,你先拿钱。”
就算出了三万两,还是自己大获全胜,冯子唐晾乔弈绯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大方交了钱,催促道:“秘方呢?”
乔弈绯给瑶环使了个眼色,瑶环不情不愿地从马车后面搬出一个已经掉漆的褐色匣子,没好气地往冯子唐面前一塞,“拿去吧。”
冯子唐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染制工序复杂,秘方也定然繁琐无比,就算乔弈绯当时验过货,也不可能记下这么冗长的程序和配料。
秘方一共有十三页,详细记载了每个程序的用料和火候,冯子唐越看越惊喜,他虽然对染织工艺不是很了解,但凭直觉,乔弈绯这般不情愿交出来的秘方应该是真的。
但商人狡诈,为了防止乔弈绯玩阴的,他把特意找人从张家先祖那里弄来的字迹和秘方上面的字迹对比,果然发现完全一致。
瑶环见状不阴不阳道:“我们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半路杀出来抢夺秘方?你还怀疑有假?”
冯子唐终于确定手中的秘方就是真的,胜利的目光落在乔弈绯又气又恼的脸上,晃了晃手中的秘方,“乔弈绯,你费心一场,又搭进去五千两银子,想必现在明白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吧?”
乔弈绯冷哼一声,连话都不想说。
冯子唐心情大好,“小爷我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人敢争,你现在明白也不晚。”
乔弈绯面色如霜,放下车帘,“我们走。”
拿到了秘方,冯子唐不再阻拦乔弈绯,驾马扬长而去,脑海里面不时浮现乔弈绯绝美的脸庞,今天是拿下秘方,下一步就是拿下她了。
“小姐,这姓冯的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瑶环气得眼泪直往下掉,这行为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小姐辛苦费心买来的秘方就被他白白摘了桃子了,现在两手空空回京城,怎么和马掌柜交代?
没有了马掌柜的支持,小姐在京城站稳脚跟只怕更难了。
哪知,乔弈绯却一改刚才恼怒之色,反轻松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难道给他的秘方是假的?”瑶环眼前一亮,是啊,小姐不像是肯吃亏的人,现在看小姐不急不怒,难道这一步也在小姐的计算之中?
“冯子唐又不是傻瓜,没那么容易骗。”乔弈绯慢慢地喝着茶,“给他假的秘方,我们现在都走不了。”
“啊?”瑶环苦着脸,损失五千两事小,到手的秘方飞走了事大,“可时间太紧,我们也没来得及誊抄一份啊?”
乔弈绯轻笑,“冯子唐在京城商圈里跋扈惯了,许多人都敢怒不敢言,其实我早猜到他会这么做了,他想要秘方,我就给他,不过,至于他能不能根据秘方制出九彩丹青,就不关我的事了。”
瑶环恍然大悟,“那小姐刚才是在演戏给他看?”
“冯子唐虽然下流好色,仗势欺人,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生意头脑,人也有些小聪明,如果我太顺利给他了,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他不会让我们走的。”
瑶环一拍巴掌,兴奋道:“对啊,他看们是迫不得及才交给他的,就不会起疑,还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我看他连当蝉都不配,活该!”
乔弈绯忍俊不禁,冯子唐仗着恩国公府的势将绾青丝做到今天这种规模,只怕早就忘了生意场上自有生意场的规则,冷笑道:“就算我挖好了坑,也要对方愿意跳才行,冯子唐是迫不及待往里面跳,可怪不得我。”
———
回了京城,乔弈绯第一时间去了福瑞祥。
因冯子唐得到了秘方之后,大肆宣扬,马伯昌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他丝毫不意外,冯子唐仗着有权贵撑腰,乔弈绯小小年纪,哪知江湖险恶?
本来乔弈绯去湖州,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栽栽跟头也好,以后在他们面前也不敢仗着老太爷孙女的身份胡作非为。
虽然,没拿到九彩丹青的秘方很遗憾,但能让乔弈绯这犯了众怒的小丫头灰溜溜地回宁城,倒也不是件坏事。
此刻,他悠闲地坐在福瑞祥的后院,品着茶,听着小曲,等着看乔弈绯是哭丧着脸跑来告诉他失败了,还是仓皇之下直接逃回了宁城,以后再也没脸插手京城的事务?
马伯昌正想得得意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乔弈绯问候的声音,“马伯伯,别来无恙?”
马伯昌一个激灵,被吓得不轻,没想到乔弈绯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笑意吟吟,和想象中灰头土脸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原来是大小姐啊,我当是谁呢?”马伯昌挥了挥手,让唱曲的姑娘退了出去,客套地寒暄,“看大小姐满面春风,想必湖州之行很顺利?”
乔弈绯在马伯昌面前坐下,“幸亏有马伯伯掌管的福瑞祥名声在外,我这一次总算不辱使命,拿回了九彩丹青的秘方。”
马伯昌手中的茶水一晃,差点摔在地,难道乔弈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消息?当即皮笑肉不笑道:“这可就怪了,绾青丝的少东家也说拿到了秘方,这秘方总不能一货二卖吧?”
“马伯伯稍安勿躁。”乔弈绯笑道:“马伯伯和冯子唐打交道时日不浅,想必了解他的本性。”
马伯昌不语,在商场上拼的不仅仅是货物,财力和人脉,背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算冯子唐其他方面不如福瑞祥,但背景却是福瑞祥望尘莫及的,所以才能做到和福瑞祥比肩的程度。
不过,对冯子唐的为人,马伯昌颇有微词,此人多次不择手段,恶意竞争,在京城商圈名声很不好,这次也是听说冯子唐去了湖州,他才故意让乔弈绯去碰这个硬钉子,也让这个温室里的大小姐见识见识商场的险恶。
乔弈绯嫣然一笑,“想必伯伯心中有很多疑惑,我就是专门来为伯伯解惑的,不瞒马伯伯,冯子唐的确拿到了真的秘方,不过在他拿走之前,我已经誊抄了一份,请过目。”
乔弈绯并没有告诉马伯昌,这份秘方是她时候根据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默下来的。
还有这种事?马伯昌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迫不及待地将秘方看完,里面配料,时辰,火候都记载得十分详尽。
马伯昌和冯子唐不同,后者并不精通染织工艺,但马伯昌在福瑞祥浸润一生,算得上半个行家,以他的经验很快看出,这秘方不会是假的。
想不到事情会出乎自己的意料,马伯昌沉思许久,才慢慢道:“大小姐初回京城,恐怕有所不知,冯子唐把有秘方的事宣扬了出去,绾青丝已经得到了大批九彩丹青的订单,如今就算福瑞祥说也有,恐怕也没人会信我们。”
乔弈绯悠然而笑,胸有成竹道:“伯伯不用担心,让他宣扬去吧,他得到的订单越多,对我们来说越是好事。”
马伯昌眼中精光四射,“难道他的秘方是假的?”
乔弈绯摇摇头,“不,是真的,不过,他用如此卑劣手段从我手中巧取豪夺,我如果不让他栽个大跟头,岂非白姓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