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宁城现任知府施源日前为他儿子施承泽向乔家提亲。”季承低头禀报,不敢抬头看殿下的反应,自乔弈绯离开京城之后,殿下便命暗卫时刻注意乔家的动向。
秦湛面无表情,“乔家答应了吗?”
“目前还没有。”季承如实道:“但施承泽并不死心,已经制造了好几次和乔小姐偶遇的机会,看样子对乔小姐很上心,也似乎势在必得。”
秦湛俊眉微蹙,冷笑道:“这个施源刚上任就这么不安分,看来是坐不稳了,去把池尚书叫来。”
吏部尚书池归海,季承知道殿下要做什么了,这个施源真是找死,居然敢没头没脑地找乔家提亲?忙道:“是。”
季承刚走没多久,秦淳就来了,春风满面地邀请道:“二皇兄,你好久没进宫了吧,我们今日一起进宫给母后请安如何?”
秦湛神色冷淡看了他一眼,寡淡道:“绣春刀法练得如何了?”
“还行。”秦淳心头一紧,他知道自己没有习武的天分,如今虽然被赶鸭子上架练得有几分模样,但远没有达到二皇兄的标准,含混其词道:“反正以一当十没问题的。”
“是吗?”秦湛眸色锐利,“以一当十?你有空跑到我这里来瞎胡闹,却没空练武?”
秦淳欲哭无泪,越发怀念乔弈绯在的时候,那丫头虽然诡计多端,但好在好说话够爽快,而且她在二皇兄面前能说得上话,现在她不在了,一声不吭撒腿就跑了,二皇兄这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清,还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秦淳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有人来报,“启禀殿下,昭郡王妃求见。”
昭郡王妃?秦淳十分意外,看向二皇兄,“她来干什么?”
秦湛抬眸,“请她偏厅等候。”
“是。”
秦淳立即八卦地在二皇兄面前坐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昭郡王妃是女流之辈,和铖王府从无往来,你说她会不会是为秦渤来的?”
他更意外的是,二皇兄居然会见她?
徐槿楹身穿浅蓝色纹绣裙,清秀不失雅致,见铖王殿下和七殿下一起到来,忙欠身行礼,“二位殿下。”
秦湛还没有说话,秦淳就急急忙忙道:“昭郡王妃来访,可是昭郡王的病情有好转?”
徐槿楹微微摇头,“郡王暂时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过太医说他年轻底子好,好好调养的话,很可能会醒过来。”
“那就好。”秦淳放下心来,“不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徐槿楹望了一眼秦湛,这个京城女儿家一提及就会面红心跳的风流人物,身穿淡蓝色云锦袍服,五官精致而深邃,丰神俊朗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神色漠然,如高高在上的冷月,虽拒人千里,却让人一见难忘,“我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问。”
秦湛一言不发,秦淳却有些迫不及待,“你说。”
“是这样的。”徐槿楹沉声道:“前些日子,我结识了一位叫做弈绯的姑娘,她自称是铖王殿下的侍女,我与她一见如故,性情相投,可最近我找不到她了,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冒昧前来拜访。”
“你找她何事?”这次开口的是秦湛,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
徐槿楹当然不能说是弟弟天舒的婚事而来,而且弈绯突然不见,她也确实颇为忧心,“弈绯姑娘为人豪爽热情,帮了我好几次,我却从未回访过,所以想见她一面,当面致谢,不知是否方便请她出来?”
秦淳没想到徐槿楹还能为了乔弈绯特地找到铖王府?她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公府是出了名的重礼节的府邸,现在居然为了区区一个侍女,不顾身份地跑来铖王府询问?
这个乔弈绯果真手段了得,秦淳没好气道:“她身份卑贱,能帮上你是她的福分,何须你专程来致谢?这也太折煞她了。”
“七殿下何出此言?”徐槿楹听出七殿下话语里的不满,更为弈绯捏了一把汗,轻声道:“莫非她做错了什么事?”
秦淳冷笑一声,“她能做错什么?她做的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你来迟了,她已经不在铖王府了。”
徐槿楹吃了一惊,听七殿下的意思,莫不是弈绯被赶出去了吧?“请问她现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秦淳幸灾乐祸道:“她有手有脚,爱上哪里上哪里去呗!”
徐槿楹越发担心,看向秦湛,“铖王殿下,莫非她在府上犯了错?”
秦湛看了一眼秦淳,秦淳便讪讪改了口,“没犯错,只是她的确已不在京城。”
走了?徐槿楹陡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往常她对绯儿虽然知之甚少,但觉得来日方长,总是有机会了解的,却不想绯儿竟来去如风,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就攸然消失,轻声道:“敢问她去了哪里?”
“她的家乡。”秦湛眸光幽暗不明。
家乡?徐槿楹蹙起纤纤细眉,“是晋州吗?”
“她跟你说她是晋州人?”秦淳冷笑,这个乔弈绯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难道不是?”徐槿楹听出七殿下话中深意,狐疑道:“她到底是哪里人?”
秦淳嗤笑道:“既然她已经走了,你别就找了,说不定她根本不想让你知道呢?要不然她干嘛跟你撒谎?”
徐槿楹心底疑云大起,急切道:“七殿下此言何意?绯儿到底是什么人?”
绯儿?秦淳笑容愈冷,果真手段了得,短短时日之内,就让昭郡王妃和她如此亲近,可是,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却让秦淳更加愤怒,乔弈绯自私自利,眼中只有她自己的利益,开心的时候就撩,不开心的时候就一走了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对二皇兄如此,对昭郡王妃也是如此。
何其可恨?
“意思就是你别被她骗了。”秦淳直言不讳道:“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你和她的交往中,她对你知道多少?你又对她知道多少?她跟你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实话告诉你,她可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她这种人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心狠手辣得很。”
他就差说出秦渤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也是乔弈绯的手笔了,却被二皇兄一记厉眼憋了回去。
徐槿楹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她眼中的绯儿和七殿下口中的完全不是一个人,沉吟片刻,“七殿下,我不知道绯儿是不是哪里开罪了你?若果真如此的话,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宽宥一二。”
这话更让秦淳吃惊,徐槿楹竟对她如此上心?同时也对不辞而别的乔弈绯愈加愤怒,当即嗤笑道:“昭郡王妃,我只是好心劝你,别对她太上心了,她走了更好,免得整天惹事生非,不得清净。”
“铖王殿下。”徐槿楹闻言,越发担心绯儿是不是触怒了七殿下被赶走了,诚恳道:“绯儿对我有恩,还请告知她住处。”
“不知。”秦湛的回应只有冷冷的两个字,让徐槿楹极其失望,她对绯儿了解甚少,想起绯儿嫣然如花的笑脸,阳光般明媚的脸庞,忽然觉得一阵心疼,那个有着清澈眸瞳,温暖笑容的绯儿,就这样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了吗?
“那殿下可知怎样才能找到她?”徐槿楹不相信绯儿就这样和自己天涯永隔了,暗自懊恼以前怎么就没有了解更多的消息?否则现在也不至于一筹莫展。
“不知。”秦湛剑眉微微蹙起,“不过本王改日可以派人去给昭郡王医治。”
徐槿楹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秦渤这个样子虽令人烦恼,但常太妃不在府中,这段时日,也算是自己过得最清净的一段时日了,起身致谢,“我替郡王谢过殿下。”
徐槿楹走后,秦淳还处在意外中,“这个乔弈绯真是不安分,到处惹事,现在连昭郡王妃都找上门来了?”
“你说够了没有?”秦湛扫他一眼,眼神变幻莫测,令人心悸。
秦淳立即转怒为喜,嬉皮笑脸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说她,你不高兴了?”
“来人,把七殿下关到锦衣卫里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出来。”秦湛垂下眼眸,淡淡道。
“不要啊。”
秦淳的抗议一如既往地没起任何作用,很快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给请了出去。
———
施源宁城知府的位置还没坐稳多久,就收到了一张调令,莫名其妙地调去一个距离宁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而且限期上任。
施承泽更没想到,他还没有打动乔弈绯的芳心,猝不及防就要举家搬迁了,他依依不舍地去见乔弈绯。
却见她站在铺满金色霞光的瑶光阁,身穿烟笼黛色长裙,腰系软烟罗,亭亭玉立,艳光四射,芳华绝代。
望着那副绝美的画面,施承泽长叹一声,这样的美人,注定和自己无缘了。
新任知府大人还没上任多久,就被调到了异地,这件新鲜事在宁城议论一阵子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很快,田媛媛的婚期就到了。
田家的婚事办得很热闹,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久病的田夫人都爬起来操办婚事,街坊邻居也纷纷前来道贺。
乔弈绯带瑶环刘珊等人来为田媛媛贺喜,田媛媛戴的是她送的金玉满堂玛瑙头花,金光闪闪,光芒四射,将田媛媛的脸衬得既喜气又娇媚。
“媛媛姐,你今天可真漂亮。”乔弈绯拉着她的手,笑嘻嘻道,“我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你这丫头。”田媛媛满脸娇羞,嗔怒道:“也不知害羞?我听说施大人家的公子去你家提亲了?”
乔弈绯不以为然道:“施家都举家搬走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可真是后知后觉。”
田媛媛笑道:“这是好事,酒香不怕巷子深,绯儿艳名远播,不愁嫁。”
“媛媛。”一身新郎喜服的莫兮安来了,大红的颜色让他方方正正的脸庞多了几分俊气,对田媛媛温柔道:“客人都到齐了。”
或许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莫兮安在财大气粗的乔弈绯面前,总是有种莫名的拘谨,“乔大小姐也来了?”
乔弈绯打趣道:“姐夫,我祝你和媛媛姐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莫兮安脸色一红,“多谢乔大小姐吉言。”
乔弈绯专门让金姨派万宝楼的名厨前来田家帮忙操办喜宴,还请了戏班子前来助兴,喜乐几乎热热闹闹地吹了一整天,等到婚礼完毕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乔弈绯也累了一整天,便去田家后院透透气。
黄昏的霞光笼罩了田家大院,半个天空都是绮丽的颜色,瑶环喜滋滋道:“田小姐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以后就不用一个人那么辛苦了。”
“是啊。”刘珊附和道:“不必家世显赫,不必郎才女貌,只要两情相悦,也可以天长地久,莫公子对田小姐真好。”
乔弈绯忽瞥见前方墙壁后一道白色的衣角划过,似乎是一个人,马上就不见了,立即呵道:“什么人,出来?”
瑶环也看见了,匆忙追了上前,忽听到“哎呦”的一声,似乎有人摔倒了,她厉声道:“你是谁?”
乔弈绯提起裙子追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布衫身材娇小的姑娘摔倒在地上,似乎是伤了脚踝,正痛苦地捂着脚腕,见乔弈绯到来,立即露出惊慌的神色。
“你是谁,在田家后院干什么?”乔弈绯觉得这姑娘面生,今日来来往往客人众多,但这姑娘鬼鬼祟祟,看上去形迹可疑。
摔倒在地的姑娘忙忍痛爬起来,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脸颊瘦削,肤色蜡黄,支支吾吾道:“我是来帮厨的,这里…地方大,一不小心迷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瑶环指着后厨的方向,“后厨在那边,你别乱跑,小心被人当成是贼。”
“多谢。”姑娘一瘸一拐地就往后厨的方向奔过去,乔弈绯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身形顿了一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叫晚香。”
说完,她就跑得一溜烟不见了,乔弈绯盯着她的背影,低声道:“瑶环,你去问问后厨,看今日来帮厨的有没有一个叫晚香的姑娘?”
“小姐是在怀疑什么吗?”
乔弈绯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她鬼鬼祟祟的,小心总是没错的,去吧。”
很快,瑶环就回来了,“今日帮厨的的确有一位叫晚香的姑娘,我描述了相貌,就是刚才那个。”
乔弈绯收回眸光,“走吧。”
看媛媛姐今日如此幸福,她难以想象两年之后,田媛媛就香消玉殒了,那么,媛媛姐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的话,跟莫兮安有没有关系?望着天边绚丽的彩霞,乔弈绯暗叹,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希望媛媛姐和莫兮安能够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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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乔弈绯已经回宁城两个月了,田媛媛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和莫兮安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乔弈绯帮着祖父打理生意,终日忙碌,日子如流水一般趟过,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乔弈绯的内心却不像外表那么平静如水。
这晚,瑶环端着燕窝进来,见小姐望着刚画好的画出神,好奇道:“小姐,你在画什么呀?”
画上的男子白袍金冠,蟒袍翻飞,说不出的倜傥风流,道不尽的魔魅天成,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幽寒,让人肃然起敬,简直入木三分,瑶环惊叹,“这是…铖王殿下?”
夫人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小姐幼时曾得夫人亲自教导,夫人故去之后,老太爷又延请名师指点,小姐继承了夫人的才学天赋,只是从来不再外人面前展露罢了。
小姐已经多年不作画了,但瑶环没想到,一作画就是画铖王殿下,看来,小姐还是忘不了殿下?
“拿去烧了。”乔弈绯一把将画丢了过来,气呼呼道:“看着心烦。”
“烧了?”瑶环吃了一惊,这幅画画得多好啊,“小姐,你画得很辛苦的,真的要烧?”
“叫你烧你就烧。”乔弈绯一脸怒色,不由分说道。
“是。”瑶环小心地还散发着墨香的画卷起来,准备拿到外面去烧,却又听到小姐的声音,“罢了,不烧了,明天去找家画廊装裱起来。”
“啊?装裱起来干什么?”瑶环惊道。
“驱魔镇邪。”乔弈绯咬牙切齿道:“以毒攻毒,看还有哪里的妖魔鬼怪敢找上门来?”
瑶环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被雷劈过了,跟不上小姐的脑回路,忙道:“好的。”
“对了,今天来府里的是什么人?”乔弈绯闭上眼睛,懒洋洋问道。
“提亲的。”瑶环小心翼翼道:“是西北贩马的富商,姓花,为他家腿有残疾的小儿子求娶小姐,老太爷虽然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但回来的时候,似乎很生气。”
不生气才怪?乔弈绯正色道:“跟祖父说,但凡上门提亲的,一律回绝,我想清净清净,实在不行,就说我命里克夫,让这些牛鬼蛇神不要再上门自取屈辱了。”
“小姐,你胡说些什么呀?”瑶环脸色变了,“哪有这样自毁名声的?今日这个花家着实有些欺负人,我们不答应便是了,小姐也犯不着和这种人计较啊?”
“绯儿?”门外忽然传来祖父的声音。
乔弈绯一惊,忙示意瑶环把秦湛的画像收起来,高声道:“祖父,我在,有什么事吗?”
瑶环手忙脚乱地把铖王的画藏在了柜子后,乔怀鑫已经走了进来,“绯儿还没睡呢?”
“没有呢。”乔弈绯笑吟吟地上前挽着祖父的胳膊,亲昵道:“祖父你这么晚也没睡啊?”
乔怀鑫坐了下来,瑶环连忙让刘珊去帮忙倒茶,“老太爷请用茶。”
“是这样的,祖父近日准备去一趟凉州。”乔怀鑫抿了一口茶,“这次要带你一起去。”
自从解除了和唐家的婚约之后,乔怀鑫的想法就变了,绯儿虽是女孩子,但身上毕竟流着乔家的血,她在京城的所有动作,他虽远在宁城,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手腕实在是漂亮,也让他这个祖父格外惊讶,绯儿是个经商的天才,不应该因自己的私心而埋没。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究是冒险的行为,乔氏的生意还是应该牢牢掌握了自己手中,他不能拿绯儿的一辈子去赌。
往常带着绯儿走南闯北,她多是游山玩水,很少关注生意上的事,但他打算今后逐步把生意交到绯儿手中,让她不仅仅沉浸在小打小闹中,让她逐渐挑起乔氏的大梁,接掌乔氏更大的生意。
所以,这次去凉州,他决定带上绯儿,带她真正地历练,放手让她在商海的大风大浪中打拼,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乔怀鑫的孙女,本就不应该是温室的花朵,而是能经得起风吹雨打的沙漠玫瑰,以前呵护她,是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孙女,所以含在嘴里怕化了,盯着头上怕晒了。
但经历过唐家一事之后,他发现爱绯儿最好的方式,是帮她练就一身谁也夺不走的本领,在他有生之年看到绯儿成为乔氏新的掌舵人。
“好啊,要去多久?”乔弈绯很快就明白了祖父的用心,爽快道。
“至少三个月。”乔怀鑫沉声道:“凉州靠近北燕,近日边界不太平,那边的生意我不太放心,所以要亲自去一趟。”
北燕?乔弈绯小的时候曾跟祖父去过一趟凉州,不过那个时候,她是去吃喝玩乐的,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也颇为了解,当即道:“祖父,就是你不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也好,此次出远门,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我已经交代好了,你这几天抓紧收拾东西,一切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