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的雅间,乔弈绯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美如冠玉,简直比一桌子山珍海味还要赏心悦目,穷尽笔墨也难以形容他身上那股优雅清贵的气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秦湛,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
“不可以。”秦湛眉眼都没抬,话题终结者当得很到位。
乔弈绯毫不意外,柳眉轻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当初在湖边,她明明穿着男装,可为什么秦湛在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就一眼认出来了?
“那你说说看?”秦湛眼眸微动。
“以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去了京城之后我就明白了。”乔弈绯雪亮晶莹的眼眸如水般流转,“听说芙蓉映雪这种水粉只有皇后和章贵妃才能用,当你发现民间竟然也有人用的时候,自然引起了你的注意,所以我猜你是从芙蓉映雪的气味上认出了我,衣服可以换,打扮可以变,但气味不会变,我说得可对?”
秦湛眸光淡淡扫过她,“你想说什么?”
乔弈绯面露狡黠的笑容,“我在想你是不是长了个狗鼻子?芙蓉映雪的香味那么淡,当日万宝楼人那么多,你居然能分辨得出来?我家金钱豹都没这本事。”
“乔弈绯!”秦湛蓦然变脸,剑眉蹙起,呵斥道。
“我错了我错了。”乔弈绯心知自己猜对了,认错态度极好,“胡乱揣测殿下心意,实在罪该万死,不过,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况殿下你高居云端,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这等民间无知小女子计较了,这样,我自罚三杯,行了吧?”
秦湛眸色幽暗,冷冷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罢了。”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乔弈绯笑靥如花,立即殷勤地站起来为他倒酒,“我们宁城虽然比不上京城,但地方佳酿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这是万宝楼老板娘亲自酿的酒,你试试?”
这时,有人敲门,是金思妍来送菜了,她满脸笑容,“大小姐,这是我最近新研究的菜式,阳春白雪羹,特意送来给你和这位…公子尝尝?”
送菜哪里需要金姨亲自来送?只怕送菜是假,想看自己请的人是真,乔弈绯也不拆穿,只是笑道:“多谢金姨,这位是秦公子,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金思妍不动声色地打量秦湛,吃了一惊,好俊朗出挑的公子,惊为天人的容貌掩不住一身的清高孤傲,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距离感,双眸波澜不惊,却又显得高深莫测。
乔弈绯知道金姨起疑心了,也暗搓搓地故作不知,“劳烦金姨你亲自送过来,我有口福了。”
秦湛眸光扫过来的时候,连金思妍这样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再看大小姐漂亮的脸颊嫣红微醺,一双眸瞳顾盼流波,潋滟生姿,分明是少女见到心上人时候才会有的千娇百媚,莫非那位令大小姐芳心大动的就是这位秦公子?
金思妍自我介绍,“我是万宝楼的掌柜,大家都叫我金老板,见过秦公子。”
秦湛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却一言不发。
金思妍心中充满疑惑,秦是国姓,再加上大小姐之前说的话,她的心五味杂陈,莫非秦公子是皇族中人?
“大小姐,你是怎么认识秦公子的?”金思妍阅人无数,知道从秦公子这样的人身上是绝对套不出话来的,只有从大小姐身上打开缺口了,装作随口问道。
乔弈绯唇角勾起,漫不经心道:“我在京城的时候认识的,他现在出来游山玩水,正好被我碰到了,我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尽地主之谊了。”
说完,她看向秦湛,“秦公子,只有贵客中的贵客才能吃到金老板独步天下的手艺,怎么样?比你往常吃的要好吃吧?”
她上次进宫,宫里的膳食难吃死了,倒不是说食材不精致,御厨手艺不好,而是程序繁琐,人数众多,菜肴端到她们这等身份的人面前的时候,早成残羹冷炙了,她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秦湛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岿然不动,金思妍一边揣测他的身份,一边谦虚道:“都是大小姐抬举,能为公子这样的贵人效劳,是万宝楼的福分。”
金思妍很快在心里做出了判断,秦公子这样的人,可以结交,可以攀附,但绝不可动私情,这男人骨子里就透出一种冷酷和疏离,拒人千里,绝不是长情之人,她不由得为大小姐捏了一把汗。
她默默地观察秦公子用餐的姿势,尊贵而优雅,如诗如画,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冰霜映雪,人间绝色。
“你出去。”秦湛终于开口,不过一开口就是赶人的话,而且透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威慑感。
金思妍微愣一下,不过旋即就恢复了如常神色,轻轻一笑,“是,公子慢用,大小姐慢用。”
乔弈绯无语,这人长着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庞,偏偏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好好的孩子长张嘴干什么?她苦恼叹息一声,“我的殿下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说两句好听的啊?你这一开口就能气死人的嘴,果然还是适合孤独终老。”
怪不得皇后不喜欢你,偏心秦淳,换我也我喜欢秦淳啊,秦淳那张嘴石头都能说出花来,皇后也是人啊,谁不喜欢听好听的?真是白瞎了你这张好脸。
秦湛忽然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让乔弈绯后背莫名一寒,觉得心里的小九九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立马识趣道:“我错了,我认罚。”
由于太急着认错,一杯烈酒下肚,乔弈绯差点喷了出去,喉咙像火烧一样疼,在心里呐喊,金姨,你什么时候把酒换了?
“咳咳咳!”乔弈绯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满脸通红,求救般地看向秦湛,急切道:“水…帮我…倒杯水…”
“本王不会伺候人。”秦湛事不关己地望着狼狈不堪的乔弈绯,一脸的漠然。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乔弈绯火急火燎地端起水壶就往嘴里灌,一壶水灌下去,更觉得浑身上下跟火烧一样,恨不得立即跳进冰凉的水里淋个透心凉,连喉咙都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浑身上下很快就湿透了。
秦湛全程冷脸看乔弈绯上蹿下跳,“好玩吗?”
好玩你大爷?乔弈绯咳得肺都快出来了,扯着差点烧哑的嗓子有气无力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北燕的烧刀子,如何?”秦湛面无表情地看着乔弈绯。
乔弈绯蓦然明白过来,喝惯了清甜甘冽幽香的酒的她,陡然间哪受得这么猛烈的烈酒?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吃了这个祸害,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既然知道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痛苦怎么能叫代价?”秦湛目光平静,一脸淡定。
乔弈绯顿时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这人看着超然世外,清心寡欲,害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还这么理直气壮,搞得自己白白冤枉无辜的金姨。
“这酒太烈了,我不行了…”乔弈绯眼珠一转,双腿一软,就顺势靠在了他身上,呢哝软语,“我好热…”
他身上的佳楠香气扑面而来,乔弈绯唇角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既然你敢算计我,我就趁机占你的便宜。
乔弈绯软绵绵地赖在他身上,吐气如兰,“秦湛,我好晕啊…”
出人意料的,秦湛这次没把她一脚踹开,反而任由温香软玉在他身上擦来擦去,只是微微蹙眉,“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乔弈绯今天酒喝了不少,脑子本就有些昏昏沉沉,再加上好闻的佳楠清香不断袭来,抬头看他俊朗的脸庞,眼神越发迷离,妩媚娇羞,扭着身子,“秦湛,你就哄哄我嘛,你说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好不好?”
她本就极美,此刻粉面羞红,一张好看的樱桃小嘴微微嘟起,欲说还羞,便有万种风情,千般娇媚,秦湛垂下眸瞳,将万千流光深压眼底,淡淡道:“看来你不仅人长得美,想得也美。”
“你好讨厌!”乔弈绯娇嗔一声,无数次看到他一双精致如玉的手,已经意淫过无数次想要摸一摸这双手的触感。
此时不乘机下手,更待何时?乔弈绯还从没有和他贴得这样近过,靠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心神一荡,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秦湛身体猛然一僵,望着这个借口醉酒赖在他身上的小女人,眸色深深,却并没有把她一把推开。
他竟没有拒绝?欣喜若狂的乔弈绯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今天的秦湛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她把头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喜滋滋地想着,那就原谅他吧,决定不拿他的画像去驱邪镇魔了。
秦湛唇角隐隐勾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不过扑在他胸口的乔弈绯看不到。
乔弈绯把脸在他胸膛伤蹭了蹭,抱着他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满脸都是得偿所愿的笑意,“秦湛,我从凉州回来之后,就快及笄了,你不要忘了送我礼物。”
“你还缺礼物?”秦湛皱眉。
“别人的不缺,就缺你的。”好不容易占到他一次便宜,怎会轻易松开手?他身上清新的气息令人沉沦,乔弈绯蛮横道:“你答应我,不要忘了。”
秦湛眸瞳深深,看着这个抱着他的小女人,一双漂亮的眸瞳闪烁着潋滟的光芒,一分娇憨,两分痴嗔,三分妩媚,四分妖艳,令人无法拒绝,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腰,不由分说道:“跟我去一趟京城。”
什么?乔弈绯一脸懵,“你说什么?”
他望着乔弈绯,深深的眸瞳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吸引进去,“北燕使团马上就要到京城,你跟我去京城。”
“去干什么?”乔弈绯眨眨眼睛,多好的旖旎氛围谈论正事干嘛,果然是没情调的人,破坏气氛的高手。
秦湛目光扫过她还抱住他不放的手,淡淡道:“北燕这次是来谈判的,若两国能达成协议,对你没好处吗?”
乔弈绯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惊讶道:“你是说…?”
“你去不去?”秦湛面无表情。
“去,这种难得一遇的大热闹怎么能不去看?”乔弈绯忙不迭道:“你是专门来接我去京城的吗?”
秦湛眼神暗了暗,冷哼道:“你这自作多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乔弈绯又把头贴在他胸膛上,笑盈盈道:“不改,不管是不是,我就当你是来接我的。”
“大小姐…”门突然开了,金思妍猝不及防地闯入进来,正好看到了大小姐抱着秦公子,吃惊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乔弈绯好不容易跟秦湛有亲密接触的机会,也没想到金姨会突然闯进来,下意识松开了手,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眼神闪烁,“金姨,有什么事吗?”
反观秦湛平静得反常,既没有被打扰的盛怒,也没有被抓包的闪躲,只是施施然地理了理刚才被乔弈绯弄乱的衣裳,优雅得像在湖边整理羽毛的白天鹅。
雅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金思妍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位秦公子果然就是大小姐的心上人,看大小姐神色是掩饰不住的甜蜜,她在心里暗叹一声,年少慕艾,不知人心险恶啊。
金思妍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正色道:“是这样的,刚才府里派人来了,说老太爷有些不舒服,让大小姐马上回去。”
啊?乔弈绯心头蓦然一紧,“祖父怎么了?”
金思妍摇摇头,催促道:“我也不知道,大小姐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吧。”
“好。”乔弈绯的心情急转直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迅速袭上心头,祖父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对秦湛一点头,急切道:“我要回去了。”
“等等。”秦湛开口了。
乔弈绯归心似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我送你回去。”秦湛瞥了金思妍一眼,淡淡道。
“好!”乔弈绯才顾不得矫情,祖父要紧,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去,什么事对她来说都不及祖父重要。
坐在秦湛的马车上,乔弈绯满脑子都记挂着祖父,心急如焚,祖父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会突然不舒服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湛的眸光扫过来,他向来寡言少语,此时更是一言不发,马车里面的气氛十分沉闷。
尽管马车已经风驰电掣了,但乔弈绯还是觉得慢,催促道:“能不能再快一点?”
“再快就飞起来了。”秦湛眼眸未抬,淡淡道。
乔弈绯顿时气结,不满道:“又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急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秦湛这样的人能帮她已经很意外了,若不是他的马车,自己现在更慢,想了想,小声道:“对不起,我太担心祖父,出言无状,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秦湛抿唇不语,俊朗的脸庞一片寒霜,乔弈绯以为自己又得罪了他,气呼呼道:“我知道,你是雁过拔毛的人,我付账行了吧?”
一道幽寒的眸光射过来,似乎很不高兴,让乔弈绯后背一凉,这男人真是喜怒无常,迟疑道:“我又说错话了?”
“北燕的烧刀子还想不想喝?”秦湛一脸漠然。
想起那种贯穿全身的辛辣感觉,乔弈绯就心有余悸,好在外面及时传来一道声音,“到了。”
乔弈绯顾不得去想车夫怎么知道乔府所在地的?当即掀开车帘,还不等放好车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富临等候在大门口,见大小姐回来了,忙快步上来,“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乔弈绯见富临神色凝重,更加忧心如焚,“祖父怎么样了?”
“已经请了胡大夫了。”富临刚要说话,突然见到大小姐身后来了一位极为出挑的青年公子,容貌俊美,身姿秀雅,整个人身上透出一种逼人的贵气,“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富临叔,你先招待秦公子,我去看祖父。”乔弈绯快速道。
尽管富临有一肚子疑问,此时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当即寒暄道:“秦公子,请随我来。”
乔弈绯赶到祖父寝居的时候,胡大夫正在给祖父施针,其他下人一脸的惶惶不安。
见祖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乔弈绯心头的慌乱瞬间到达顶点,颤声道:“大夫,我祖父怎么样了?”
胡大夫收好银针,斟酌词句道:“老太爷应该是受了刺激,一时血气上涌,导致昏厥。”
刺激?乔弈绯骤然眯起眼睛,惊道:“什么刺激?”
胡大夫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才我已经给老太爷施针通气,暂时稳住了。”
“那祖父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乔弈绯的心揪痛起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胡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思虑道:“这个很难说,毕竟老太爷年纪不小了,这样,我再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一天吃三次,要定时服用,万万不可大意。”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乔弈绯心乱如麻,前几日祖父还说要带她去凉州,现在人就昏迷不醒,巨大的恐惧和慌乱几乎将她裹挟,让她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祖父一生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什么东西都刺激到他?乔弈绯厉声道:“今天伺候老太爷的人都给我过来。”
屋子的人立即跪了一地,乔弈绯的脸色十分吓人,“你们谁来说,老太爷在昏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那些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回答,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嬷嬷战战兢兢道:“大小姐,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在外面打扫的,老太爷的书房奴婢是不能进去的。”
“其他人呢?一个也不知道吗?”乔弈绯神色俱厉。
“真的不知道。”下人们纷纷摇头。
话音刚落,富临就急匆匆赶过来,“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乔弈绯看了满屋子的下人一眼,随富临到了一边,尽管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极度紧张的内心,“怎么回事?”
富临压低嗓音,“老太爷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没多久,老太爷就晕倒了。”
信?乔弈绯皱起眉头,“什么信?”
富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记得似乎是三个月之前,老太爷也收到过一封奇怪的信,我也问过老太爷什么人送来的信,但老太爷没有告诉我,而且,他看完后,就把信烧了。”
“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富临还是摇头,“一个普通的小乞丐,我已经问过了,不过问不出什么线索,而且老太爷也不让查。”
“那祖父今天收到的信在哪里?”乔弈绯呼吸一紧,刺激祖父的定然和这封信脱不了关系。
富临满脸懊悔,“我听到动静的时候,推开门一看,老太爷已经晕倒在地上了,我当时慌了,只记着找大夫,也没留意那封信,当时人多手杂,后来去书房找,已经找不到信了。”
“会不会是祖父烧了?”乔弈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富临懊恼地跺脚,“三个月前老太爷收到那封信的时候,脸色很沉重,看完就烧了,什么内容也没有告诉我,这都怪我,一时慌乱,就忘了找信了。”
乔弈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祖父的书房平日是不让外人进的,当即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封信,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祖父?富临叔,你马上再去一趟书房,务必要找到那封信。”
“是。”富临道:“老太爷现在的情形如何?”
乔弈绯心痛如绞,却强笑道:“祖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