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莫图阴凉的目光掠过秦湛,却见他并没有反对之意,便知是他默许,当即似笑非笑道:“小王治下不严,一场误会而已,小王这就向铖王致歉。”
几十条人命,如此轻描淡写就想一笔揭过去,乔弈绯粉面怒色,咬牙道:“莫非在你眼中,大夏百姓的命都不值钱吗?”
徐天舒见乔弈绯面对乌兰莫图之时没有半分惧色,心中震荡,忽上前一步,“郡主所言甚是,几十条人命,亲王未免太当儿戏了!”
虽然徐天舒是大夏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但在彪悍的北燕人眼中,不过是一文弱书生而已,乌兰莫图面露讥诮,“莫非你也是女流之辈?”
徐天舒面色泠然,“无关男女,身为大夏子民,都有为无辜被杀的同胞讨还公道的责任,亲王纵容行凶在前,轻慢在后,难以服众。”
乌兰莫图凝视徐天舒片刻,忽然从马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乔弈绯,高大的身躯,不善的目光,压迫的气势让徐天舒心底一沉,猛地闪身挡在乔弈绯身前,“你要干什么?”
乌兰莫图见状面露不屑,“想要英雄救美?可我怎么记得宁乐郡主一向胆识过人,怎么到了北燕反倒成为缩头乌龟了?”
乔弈绯推开徐天舒,冷冷道:“多谢亲王夸赞,不过屠杀村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给殿下一个交代。”
乌兰莫图盯着乔弈绯,在边境苍凉的风中,这位北燕枭雄显得越发令人心悸,冷森森道:“你想要怎样的交代?”
乔弈绯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在徐天舒紧张的目光中,慢慢走向乌兰莫图,直视后者阴鸷的目光。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只听得寒风呜呜的呼啸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弈绯右手忽然多了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猛地插进了乌兰莫图的胸膛。
众人皆惊。
“胆敢刺杀亲王,杀了她,杀了她…”见亲王居然被一个女人给刺伤了,乌兰莫图的亲随纷纷杀气毕露,眼眸血红,就要冲上来乱刀砍死她。
乔弈绯惊世骇俗的举动让徐天舒心跳差点漏了一拍,面色一瞬间褪尽了血色,佩服她勇气的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绯妹妹会不会吃亏?
乌兰莫图却抬手制止了杀气腾腾的亲随,虽然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脸部不停抽搐,但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却并没有恼羞成怒,陷入疯狂,他强忍剧痛,用北燕话说了一句,那些随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可一双双仇恨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乔弈绯,恨不得吃了她。
乔弈绯松手,后退两步,一字一顿道:“原来你也知道痛?”
乌兰莫图脸色渐渐转为苍白,却不怒反笑,“我受你这一刀,算是扯平了吧?”
乔弈绯当众血债血偿,秦湛冷峻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忽道:“绯儿回来。”
一声“绯儿”让徐天舒心中剧震,他早知绯妹妹是铖王的婢女,但铖王这人向来高冷得很,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男女绯闻,此时当众唤妹妹“绯儿”陡然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
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涌上心头,他不敢想下去,微微摇了摇头,试图把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从脑海里拂去,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绯儿是那样清醒而富有智慧的少女,她和铖王,不可能的。
乔弈绯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唤自己的名字,心头升起一阵异样,可是在满目疮痍的村子前,实在不是展露儿女情长的时刻,她的心情同样沉重,闻言低着头,默默地站到了秦湛身后。
乌兰莫图猛地一把拔出那把刀,带出一股触目惊心的血流,脸上却露出古怪的笑容,“小王治下不严,受郡主这一刀,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乔弈绯抿紧唇,一言不发,总觉得有那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右手还在微微颤栗,但看到秦湛冷峻的轮廓,又莫名地觉得心安。
徐天舒看在眼里,有些明白为什么绯妹妹如此敢作敢为,是因为算准了这其实是铖王的意思,若不是铖王默许,她又怎么会如此鲁莽?
秦湛沉声道:“你身为大夏驸马,却又纵容治下屠杀大夏子民,只刺你一刀,算是便宜你了。”
乌兰莫图虽然失血很多,但魁梧的身躯却依然岿然不动,面露讥诮,“无妨,郡主也不是外人,我曾经还是和她拜过堂的人。”
徐天舒的心仿佛狠狠被剜了一刀似的,冷冷道:“乌兰亲王请自重,和你拜堂的是靖乐公主,此次公主也在使团当中,公主清誉尊严不容轻慢。”
乌兰莫图扫了一眼徐天舒,话里有话道:“这么多男人为你说话,郡主果然人见人爱。”
这人实在讨厌,一个大男人说起话来这般阴损,乔弈绯后悔为什么不在他身上多刺几刀,冷冰冰道:“你好歹也是一国亲王,说起话来却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果真枭雄气概。”
乌兰莫图是领教过乔弈绯口才的,闻言不以为然道:“远来是客,北燕亦有待客之道,铖王,请。”
身为北燕最有权势的亲王,乌兰莫图的王府占地辽阔,规模弘大,为了迎接秦湛一行,府中特地准备了北燕特有的歌舞,粗犷豪放,热情似火。
因为文宁伯临阵装病,所以来到乌兰莫图王府中的只有秦湛,靖乐公主和广德侯,乔弈绯,徐天舒等人。
北燕不像大夏勋贵规矩繁多,乌兰莫图的小妾们根本不避嫌,纷纷跑出来见贵客,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北燕姑娘体格彪悍,再加上常年吹着风沙,大多身材壮硕,皮肤黑黄,像乌兰加玛那样五官精致美丽的容颜实属罕见。
靖乐公主看在眼里,不由得高傲地扬起了唇角,她并没有完全继承章贵妃年轻时候的美貌,也称不上绝色,但常年娇养在宫中,皮肤白嫩,五官端秀,再加上终日生活在恭维和谄媚中,一向自恃极高,亲眼看到北燕女子粗糙的皮肤和完全称不上窈窕柔美的身材的时候,面露哂笑,很自信以自己公主的尊贵加上过人的姿色,绝对可以轻易俘获乌兰莫图的心。
乌兰莫图坐在主位,虽然被乔弈绯刺了一刀,但乔弈绯是女子,力道本就不大,而且也没存杀他的心,只想给他一个血的教训,所以不算伤得重。
所以,这强壮的男人看起来依然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刚挨了一刀失血过多的虚弱。
不过对他不算陌生的乔弈绯知道,哪怕他受再重的伤,表面上也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想起那么多条无辜的村民,她就余怒难消,开口道:“久闻乌兰亲王千杯不醉,多日不见,不知亲王是否海量依旧?”
她无视乌兰莫图亲随虎视眈眈的目光,有秦湛在,她什么都不怕,秦湛于她而言,是可以绝对信任绝对依靠的存在。
有些话秦湛的身份不便说,有些事不便做,但她无所顾忌,这是于外人难以理解的两人心灵的默契,她只需要看他一眼,就能准确无误捕捉到他的意思。
乌兰莫图明知道是激将法,却依然笑道:“郡主既然提出了,我岂有不奉陪之理?给郡主上酒。”
北燕的马奶酒,出了名的辛辣刺激,靖乐一闻到这味道就下意识捂住了鼻子,难掩厌弃之色。
徐天舒俊秀的面容闪过一道忧色,绯妹妹虽是商家出身,但骨子里的血性却令他们这些国子监的才子望尘莫及。
连肖启也汗颜不已,他们这些所谓的大好男儿,此时却不如一个女子勇气可嘉。
乌兰莫图同样挑衅地望着乔弈绯,却不想秦湛淡淡道:“季承。”
“是!”季承立即会意,走到乔弈绯面前,端起那碗马奶酒,一饮而尽,动作利落一气呵成得令人叹为观止。
乌兰莫图眼眸微深,饱含戾气,“叫一个侍卫代酒,铖王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秦湛平静道:“郡主不喜欢喝马奶酒,专备客人不喜欢的酒,这就是北燕的待客之道?”
“不错!”广德侯大声附和道,他虽然与秦湛不睦,但北燕屠杀的是大夏百姓,身为保家卫国的武将,同样也对北燕充满怨恨,此时难得和秦湛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殿下所言甚是。”徐天舒等人也纷纷附和,大有群起而攻之之意。
乌兰莫图才不屑于与人做口舌之争,端起面前的酒豪爽地一饮而尽,随后话锋一转,“铖王远道而来,总不会是为了让小王多喝几杯酒吧?”
秦湛眸色幽凉,“本王是为商议你和公主的婚事而来。”
靖乐公主面色娇羞地望了一眼英俊逼人的乌兰莫图,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样一张脸让她日思夜想,今日见到心上人,难免不心如鹿撞,欢欣不已。
乌兰莫图却仿佛没有接收到靖乐公主爱慕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端着酒碗,“既然拜过堂,小王当然认,不过小王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