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药谷每到春季,谷里莺歌燕舞,春雨潇潇。春雨洋洋洒洒的飘落了几日,整个荀药谷都被洗的格外明媚。
潺潺的小溪,围绕着整个山谷,流过谷中唯一的几处竹楼,安静的宛如秘境。偶尔有四五只蝴蝶追逐着,从远处慢慢地飞近,落在一白衣女子的肩膀上。
那女子正蹲着、看着药田里的药材,阳光倾洒在她的肩膀上,漏下半点晨光,映在田间药叶的露珠之上,露珠中的女子目光涣散,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叶子,女子思绪似乎被春风牵着而来——
跟着荀药谷老谷主学医种药也已十余载,在女子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正式的拜师仪式,老谷主自小就让她唤自己师父。
师父说,她是被师娘捡到的,他们没有子嗣,师娘见到她觉得很有眼缘,便带回来,取名药叶儿。
师父说,她天生聪慧,开蒙极早,二岁便能识全所有的字,三岁就已经读完谷里所有的医书药书。
师父还说,若她继承他所有的医术、毒术、练药之术,他便带着师娘云游四方。
突然春雷闷起,怕是又要下一场春雨了吧?药叶儿的思绪被春雷的巨响猛然被拉了回来,愣了许久,才苦笑着摇头。
在这十几年的光景里,她随着师父在谷里种药,乔装出谷,去各大药房坐诊,终日与师父一起研究老谷主留下来的医书。
终于,在药叶儿十八岁那年,师父说,他究尽一生医术,药叶儿已经全部继承,并且青出于蓝。师父便把谷主的位置传给药叶儿,带着师娘的灵位云游四方了。
师父走的那日,药叶儿恭恭敬敬地跪在师父身后磕了三个头,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药叶儿不由感慨,师父纵然医术高明,终究过不了情关……
思绪渐渐飘散而去,她站起身,往晒药房走去。
荀药谷中的人,全都是孤儿。她清楚的明白师父的用意,因为是孤儿,所以不会被其他无谓的事情牵扯,没有身份,没有家世,没有亲人。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最终,只能留在这里。
她,也是孤儿,无父无母。
若执着于身世,怕是会陷入执念吧?
师父说,有杂念的人,不宜学医。
天光初现,药叶儿便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起身,来到晒药房前,推开晒药房的门。不管她看多少次,都觉得这晒药房过于奢华了,这是一间完全由水晶打造的屋子,五面透光,采光极好。
这间水晶晒药房面积极大,里面铺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草药。有的正在脱水变干,有的已经晒好。药叶儿每日晨间来此收走晒好的草药。
“嘭”一声响,药叶儿蹙眉,察觉到竹苑的异样,绕过一排排晒药的箅子,透过水晶的墙壁看见竹苑门口有两个陌生的男子,相互搀扶着……不,是一个男子搀扶着另一个男子,被撞开青竹编制的院门有一扇已经破损。那两个男子跌跌撞撞,一起摔在了连接各个竹屋之间的竹排之上。
药叶儿仔细看着那两人的身上——血肉模糊,刀痕、剑痕、以及箭头,遍布全身,一身黑衣都被鲜血浸透。其中一个男子,闭着眼睛,表情痛苦,身上流出大量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竹排之间,又滴落在竹排之下的水里,绽开消失不见。
那意识还算清醒的男子,闯进竹苑,见竹苑没有人,便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来求医的!咳咳……”
药叶儿犹豫片刻,慢步从水晶晒药房走来,意识清醒的男子见有人出来,连忙道,“姑娘!请……”
男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冷声药叶儿打断,“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咳了两声,勉强坐起来,回答道,“荀药谷。”
药叶儿眯着眼睛,“既知是荀药谷,可知道荀药谷的规矩?”
那人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药叶儿会如此问,“姑娘,我们……”
另一个意识模糊的男子,朦胧之中似乎是听见了药叶儿的问话,伸出自己布满血迹的手,勉强从怀里掏出一个刻有“荀药谷”三字的紫金牌,颤颤巍巍的递了过来,没有拿稳,“咣当”一声,牌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药叶儿的目光随着那个牌子下落,看清了那牌子上的字,许久才上前一步,捡起紫金牌,嘴里喃喃自语,“还真有牌子……也罢。”
于是她亲自搀扶起那个意识模糊的男子,几乎是半背着,把他背到了正中的竹屋。
这几乎昏迷的男子看着体型匀称、有些偏瘦,但是真到背到背上,却比她预估的重了许多。只是走了两步,药叶儿就觉得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
另一个受伤的男子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努力站起来,上前搀扶,两人齐心协力,这才搬动了这个昏迷的男子。
药叶儿把这男子背到竹屋之中,把人平躺放好,长长的出了几口气,缓解自己的疲劳。而后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两颗护心丹,正准备把其中的一颗喂入那人嘴中,谁知站在那人身边的男子,伸手一把抢过来,喂到了自己嘴里,确定药没问题以后,才把药给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子喂了进去。
药叶儿冷眼看着那男子的动作,慢声道,“如何称呼二位?”
那男子回身,向药叶儿欠身,说道,“在下邢武,躺着这位是在下主子……”他似乎有所顾虑,并没有报上床榻之上男子的名讳。
药叶儿神色淡然,一点都不在乎来人的身份,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他们两个人的脉搏上漫不经心摸着脉象。她是医者,来人拿着荀药谷的牌子,她只需救人便可。
药叶儿见邢武面露难色,也不勉强,只道,“不方便,可以不说。”
邢武恭敬的又行一礼,“主子的名讳,确实不敢,还请姑娘见谅。”
药叶儿看着邢武礼数,点头,也不怪罪,更不多问,只说道,“邢公子,你身上都是皮外伤,我给你一些药,你自行处理可好?”说罢,转身指向床上的男子,“你主子身上的伤有些复杂,需要花些功夫。你也看到了,荀药谷就我一个人,实在没法子一下照顾两个伤者。”
邢武点头,知道这姑娘不慌不忙,必是对他主子的病情有把握,“多谢姑娘,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药叶儿自然知道他问的不是她的名字,没有抬头,用不大但是很有穿透力的声音回道,“药叶儿,荀药谷第十任谷主……若你们早来十几日,兴许还能看见师父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