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转身漫步在前面给金恕鸢领路,金恕鸢跟在后面,手摸索着树,慢慢前行,一个不注意,脚下纵横的藤蔓绊了她一跤。最先着地的是金恕鸢的双手,“咔嚓”一声,树枝被她按断,她跪坐在地上,轻轻的摸着手掌,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却没有哭出来。
林染听见声音,回头看见金恕鸢梨花带雨,却不哭,心中一动,回身走过去,拿起她的手,原来她手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林染翻过金恕鸢的手,在她手背上写着——我牵着你罢。
金恕鸢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林染牵起金恕鸢的手,带着她小心翼翼的在山路前行。金恕鸢看不清楚林染的脸,只是直觉让他觉得,林染是一个干净、温柔的男子,正如他的瓷器一样。
回到山洞,林染换了一身衣服,又找出另一套自己年幼时候的衣服递给金恕鸢。金恕鸢摸着料子,虽然不是粗布麻衣,但也不是锦缎华服。
然后金恕鸢听见林染在拿什么东西,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一会林染就把东西拿到了她的面前,在她手背上写到,“我给你上药,会有点疼,忍着点。”
金恕鸢点头,林染才开始小心处理金恕鸢手上的伤口,并不都是新伤,说明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很久了。
金恕鸢对林染非常好奇,在她还能看见的时候,就目睹了林染做的瓷器,她兴奋的宛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
“林染,你为什么会掉到坡下面啊?是去找高岭土吗?我听说这里的高岭土做瓷器特别好!”
“你是不是经常受伤啊?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跌打的药膏?”
林染默默的听着,没有回话,也没有写字。
林染不说,金恕鸢只当他是默认,继续叽叽喳喳——
“林染,我看过你的‘光晕’,真的在盘子里面能看见太阳呢!到底是怎么做的啊,为什么你做的盘子能够那么晶莹剔透呢?”
“好可惜啊,我的眼疾已经很严重了,若不是阳光特别充足,我根本就看不见东西……好不容易你在身边,我还想看看你做的其他瓷器呢!”
“林染,你长的什么样啊?让我猜猜,我觉得你长的像太阳!因为你周围有一股温暖的气息!”
“你肯定如白纸一般干净,常年在这深山里做瓷器,见不到阳光,肯定很白!”
“林染,你太瘦了,手腕跟我差不多粗呢!肯定经常废寝忘食的捏型,这样可不好!经常给我看病的医师都说了,太瘦了容易生病!”
林染听着金恕鸢喋喋不休,他却一句没有回她,只是安静在一边给她清理手上的伤口,但是他的嘴角露出的尽是笑颜。
他一点都不烦这个女子,许多事情,不需要他说出口,这个女子就能够一瞬间明白。
“啊!疼!”金恕鸢忽然缩了一下手,林染这才发觉,自己听她说话居然入了神,没有注意自己下手轻重,他连忙在她手上写下,抱歉两个字。
金恕鸢笑嘻嘻的摇摇头,“我能摸摸你的脸吗?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我想把你的脸,记在心里。”
林染看着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笑容干净的宛如这里冬日的白雪,这种病态的苍白,让他心中涌出想守护她过一生的欲望。
他拿起她的手,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脸侧。
金恕鸢手上缠着纱布,只能靠指尖去感受,她的手扫过林染的眉骨、摸过林染的眼睛、滑过林染的鼻梁、拂过林染的薄唇,最后停留在林染的脸庞,笑道,“我的手记住了你的脸,我把你记在了心里。”
如果此时,金恕鸢能够看见,那么她就会看见林染的手缓缓伸了出来,几乎出碰到她的睫毛。他也想抚摸眼前这个女子,心无城府,聪慧过人,虽然满脸泥污,却比这世间任何美丽的事物更加光彩夺目。
但他还是忍住了心里的冲动,手缓缓下落在她手心,写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
金恕鸢看不见天色,但是也知道自己独自出来已经许久了,再不回去,恐怕是要被母亲责骂了。只能点点头,她问道,“明日,我能来找你吗?”
林染轻轻的打了她的手一下,写下——不行,山路崎岖,你看不见很危险。
金恕鸢一听林染不让她来找他,鼓起了嘴巴,“那我不走了!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我还想看你做一件瓷器呢!”
林染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女子根本看不见,要如何看他做瓷器?或许她只是想跟他呆在一起?
这个念头,让林染心下一动,好像他也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她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想她呆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她只能自言自语,听见她说话,他的心里都是开心的。
林染哄她,在她手上写下——你不可以自己来,但是我可以去山庙后门接你,只是我做东西很花时间,不能陪你玩。
金恕鸢见林染松了口,连忙点头,“没关系!我在你身边不会打扰你的!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我会编草,会摸画……总之我不会打扰你的!”
林染没有说话,拉起金恕鸢的手,往山洞外走去。
金恕鸢笑嘻嘻的跟在林染身后,她知道了,只要她说的话,他不反驳,那便是默认或者是默许!林染的手宽大,但是修长,他的手一定很好看罢?金恕鸢偷偷的想着。
一路上,林染都牵着金恕鸢的手,缓缓前行。
金恕鸢依然喋喋不休的跟林染讲述她的事情,“家里的大人们都在礼佛,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呢。”
“林染,你知道吗?天天听那些和尚念经,晚上做梦都是佛祖!阿弥陀佛!”
林染走在前面,垂目浅笑,这个女子年纪应该不大罢。面对这样需要静心来做的事情,肯定是没有耐心的。
“林染,你天天都住在这里,不觉得烦吗?哦——你大概听不见那些和尚念经罢?我做事情非常投入的时候,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呢!”
“不过我也不寂寞,我有一个妹妹,她叫金怜,她经常带我到处玩儿!那日我跟她说你在这里,她还不信!明天我到底是要把她拉过来瞧一瞧,我没有说谎……”
林染听见金恕鸢提起那个女子,忽然站定不动了。
“啊!”金恕鸢没有防备的撞上了林染的背,他确实有些消瘦,背后的骨头撞的她鼻子生疼。
原来那日那个无礼的女子,是她的妹妹。
原来她知道他的名字,是从金恕鸢这里得知的。金怜那看着他,发着贪欲之色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
在朱雀帝国,女子地位比男子要高,所以女子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哪怕她们与素不相识的男子有鱼水之欢,也不会被家人责骂。
偏偏林染的容颜,又是难见的绝色,若不是他在山下经常被女子骚扰,他也不会搬来山庙这种苦修之地。
他厌恶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所以当他看见金怜因为他的容貌而震惊的时候,厌恶她的心情油然而生。
而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患有眼疾,但是她知书达礼,知道做瓷器需要高岭土,也知道这一带盛产高岭土。
这些冷门的认知,不是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
这说明她从小就有着非常好的教养与学识。再加上她救他,毁了锦缎制的衣裳,事后她也完全不提——她从小就锦衣玉食,不缺银钱。
这个女子姓金……是凤城大药商,金家的孩子罢?
“林染,你怎么不走了?”金恕鸢揉了揉鼻子,发现林染愣在原地,出声问道。
林染回过神,拉起她的手,写到——你遇见我的事情,回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金恕鸢不解,“为什么?”
林染没有解释理由,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承诺。
金恕鸢皱着眉,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在做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罢?于是金恕鸢点了点头,“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明天辰时,你来接我好吗?”
林染没有回答,金恕鸢只当他是默认,他牵着金恕鸢的手,继续向山庙走去。林染送金恕鸢到了后门,金恕鸢摸了摸墙壁,高兴的点点头,“后面我知道路了,谢谢你。”
林染安静的看着金恕鸢,金恕鸢低头,“明天见……”说完金恕鸢便进了山庙。
金恕鸢摸索着墙壁,站定不动,回想着方才林染牵着她的手,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她抱着自己的缠满绷带的右手,笑的停不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这一天你去哪里了,金夫人找你许久了!”金怜的声音传来。
金恕鸢连忙收住了笑,慌忙解释,“我……”
“你的手怎么了?你穿的这是谁的衣服?”金怜看见金恕鸢的手,连忙上前去查看伤事。
金恕鸢回道,“我……自己呆着无趣,出去走了走,结果看不见路,手被低矮的灌木划上了。还踩了溪水,我随便换了一身衣服……”金恕鸢支支吾吾,不知道金怜是不是能识破她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