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邵荃安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愤怒,道,“孤,有一万个理由杀你,却有一个理由留你。”
萧帝后停住笑声,看向邵荃安。
邵荃安说道,“你虽设计了孤的阿母,却不惜一切代价下懿旨在整个帝国找名医,救了孤的命。一过一功相抵,孤放你一条生路。你与李弘深,远离龙城,去过你们的下半生罢。”
“你……”萧帝后惊讶的看着邵荃安。
邵荃安恢复了那个淡然的样子,“孤放你出去,你自由了。孤这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却希望你能拥有。”
终于这个高傲的女子,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从踏入这王城的土地开始就知道这王城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可以一步登天,也可以一步地狱。
*
当年她反抗无用,只能认命,她用策向青龙帝谋了她帝后的位置的时候,就知道,如果邵天启终不能成事她们最终的下场就是如此落魄。
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印证她心中最坏的打算而已,她从不觉得上天不公。
本来,她应该是恨他的,因为邵荃安杀了她的儿子。
但现在现在坐在奔往城外的马车之上,她自己不知道恨邵荃安多一些还是感谢邵荃安多一些。
她与李弘深这辈子本无任何可能再出龙城厮守一生,三十年的守望居然在今日便成了现实——她被自己名义上三十年的夫君以死的名义放逐远去,她的心中还是留有一丝感念。
这就是她的夫君,睿智、深沉、无论在王位多少年,他的心底还是留有那一点点纯真。或许就是因为邵荃安自小不长在龙城,他的心里才会有那样一颗种子。
邵荃安是恨她的,但终究放过了她。
她是恨邵荃安的,但终究感谢他。
原来,这三十年的春夏秋冬,可以耗尽这漫长岁月中无言的爱恨。最后变成一种默契——在这里,谁都不可能随心所欲,不谋权天下、不策略谋国,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三十年的荣光富贵、钟鼓馔玉,一朝变成浮光,湮没于这乱世凡尘。
许多年之后,除了史官,没有人会记得这曾经住在凤栖宫的萧帝后,但这凤栖宫帝后的位置,却会一直是无数聪慧的女子向往。
她们会前赴后继的来到这里,把自己最灿烂、最天真、最美好的东西消磨殆尽。在后在这围墙之内,耗尽自己最后的年华。
在这里,任何人都宛如乘云行泥一般梦幻。
如她这般,悄然离去,却是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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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正在与药叶儿一起翻看医书的玄沐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抬起了头。
药叶儿也抬起头,“丧钟,是代表王城里有人死了?”
玄沐心里暗自数着,“八下……是帝后离世了。”
“萧帝后吗?”药叶儿喃喃自语,“邵子牧到底是没有给邵天启翻身的机会。”
“做得很好啊。”玄沐漫不经心的继续看着手上的医书,“这叫永绝后患,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你说,邵子牧到底是怎么扳倒萧帝后的?”药叶儿看向玄沐。
玄沐放下书,仰头看着满院桃花飞舞,稍微寻思了一会,便回道,“我听说现任青龙帝并不是养在龙城里的皇子,而是年少时候四处游玩与一个北境女子生的孩子。”
“当年这位皇子回到龙城也根本不思进取,丝毫没有想要继承帝君之位的意思。但是忽然有一天这个皇子就变得非常顺从,开始学**王之术。而且他即位了以后,一力主张攻打我玄武帝国,两国战事频发……”
“而那个萧家本也是什么不名门旺族,怎得就平白无故的出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这两个人,一个性子变得突然,一个上位上的突然。”
“若是要我来猜,应该是邵荃安的生母死在北境这件事有蹊跷……八成是萧帝后给青龙帝献策所致,我玄武帝国这么多年只不过是个背锅的。”
“萧帝后之所以倒台,应该是邵子牧找到了证明当年邵荃安生母死的铁证。除此之外,以萧帝后这么多年的根基,邵荃安半点动她不得的。”
玄沐分析的言之凿凿,药叶儿听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玄沐把目光投向药叶儿,“以你的聪慧,若是从小在帝王家长大,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世间,尤其是在王族,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跟意气用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把几个事情的条件跟结果放一起,推断出原因,不是很难。”
“现在细想起来,邵子牧这个人真的是城府极深啊,我与他的那局棋,他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好好地,怎么又说到邵子牧?”药叶儿不解的看向玄沐。
玄沐拿着手里的书敲了药叶儿的头一下,“你想想看,玄然是怎么得到兵权的?”
“两国交战,玄武帝国节节败退……”药叶儿下意识的答道。
玄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若不是邵荃安这些年一直针对我玄武帝国,倾注兵力,怎么可能让玄然有掌管帝国军队的机会?邵子牧这一招是将计就计,他未必就不知道玄然是他的弟弟。或许,当年玄然去找他共谋大事,也在他的计算之内呢?”
“哎,总觉的我与邵子牧那一局输的很窝火啊,若是我脑子没有长那个东西,这局未必我就解不了!”
药叶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们天天算计别人、防别人算计不觉得累吗?玄武帝国那件事,玄武帝没有杀你,是我的功劳好吗?不然后面哪有你监国的份?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每天看看医书、晒晒太阳,不用担心自己明天是不是会死,会不会有人来谋害你,这样的生活那王城里的皇子们羡慕不来的好吗!”
“哎,药叶儿,给我点银子我去买点烟花回来放嘛。”玄沐忽然转移话题,药叶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提防着问,“你想干嘛?”
“放烟花啊。”玄沐重复了一遍。
药叶儿看他一眼,“想要银子啊?行啊,”药叶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请柬,递给玄沐,“去看看这个,看好了,给你发工钱。”
玄沐一眼就看见了请柬上面的镇字,“镇王府的请帖?这肯定是单清雪写的,不然你怎么推给我。”
“知道还问?”药叶儿指了指,“邵子牧六月初六大婚,单清雪的胎从开始就有问题,你去了一摸便知。”
“你确定要我治好她?”玄沐眉毛一挑。
“你要是有本事治好,这一药方,我拜你为师。”药叶儿不再看他,继续低头去写给云景的医书。
玄沐一把把请帖抽过来,“你说的,不许反悔,我若治好了喊一声师父。”
药叶儿抬起头给了玄沐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呵呵!”然后立马收了笑脸不再理会他。
看药叶儿如此表情,玄沐二话不说,转身就溜达着出了荀药谷,直奔邵子牧的镇王府去了。
药叶儿抬眼看玄沐还真的老老实实的准备去给单清雪诊脉,传音唤来琴胤,“你派一队人去保护玄沐,他这个人心思诡异,指不定会惹出什么幺蛾子。着人去通知谢掌柜,让他送一些烟花来这里。”
琴胤点头,退下去准备药叶儿嘱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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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走到镇王府,玄沐就听见里面隐隐传出来的哭泣之声,玄沐暗自嘀咕,难不成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苦差事?
门口的小厮看见玄沐站在镇王府门口愣了许久也不离去,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短发男子,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居然敢剪了头发。看了许久都不见玄沐有下一步动作,犹豫了下,小厮上前问道,“这位公子,来镇王府可是有事?”
玄沐看了看这个小厮,态度谦逊恭卑,哪怕邵子牧名震四方这里的下人也没有仗势欺人,这镇王府管教甚严啊。
玄沐轻咳了两声,从身上拿出荀金药房发的特聘医师的笺函连同单清雪的请帖一并递了过去。
那小厮不识字,只能对玄沐行礼,“请公子稍等片刻。”
玄沐点头。
那小厮拿着东西,一路小跑着去找邢管家了。邢管家看见荀金药房的笺函,立即放下手里活,匆匆忙忙的出来接人。
邢管家看见来人是一个短发年轻的小伙子,不由的一愣,但还是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子里面请。”
玄沐看了邢管家一眼,迈开步子进了镇王府,邢管家跟在后面看的眼睛一花,好像看见邵子牧走在前面一般,这人虽然是荀金药房的特聘医师,但是器宇不凡,与邵子牧身上的气场是同一类型,一瞬间居然产生了是邵子牧走在前面的错觉。
邢管家揉了揉眼睛,连忙跟了上去。
“单清雪的屋子在哪里?”玄沐进了门,走得并不快,他正在四处打量着邵子牧的宅子,不算小,但是也并不是大的离谱。
邢管家快走两步,把玄沐引到左侧花园后方的一个院落,“这就是单侧妃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