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点到西北角大概八十米的路程,江进酒还差三十几步路的时候,琴轩还在半路上。
西北角的单位仅有三个车位,没有停置一辆车,显得十分空旷。
那里装有六盏灯,映得地面好像在发光。可是远远望去,那里比六个车位为一个单位,却仅安装两盏灯的地方暗一点。
原因是用来支撑楼体架构的圆柱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只有走到近前时才能看到足以亮瞎眼睛的光芒。
尤其是站在边缘的时候,会感觉光线融为一层乳白色的光晕,为这一小片区域罩上一件半透明的羽衣,即朦胧又不真切,犹如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空间……也许是紧张导致的错觉,他走进去的一瞬间,感觉灯光电压不够似的变得暗淡少许,令角落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并且他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酸鼻子的臭味,好似过期的酸奶加热过后的味道。
等眼睛适应了亮度,他发现角落里有个地井盖,想必味道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不过很奇怪的是,一米外有一条长达四米的排水渠,从设计上来说有了这条排水渠就不需要地井。
它们的功能一样是排水,共通一条下水道,并且水渠优于地井,这样做岂不是增加成本?
江进酒不懂得建筑知识,自然看不出异常。
他按照琴轩的指示点燃招魂香,左手握拳轻攥着香平举于胸前,右手支撑左手,人站在最后一个停车位的正中央,排除杂念,专心看着烟的动向。倘若聚集的烟朝着某个方向移动,立即呼喊暗号“见风”。喊过一声后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能动,闭上眼睛等琴轩赶来。
他照着吩咐做,发现角落里的空气流动十分轻缓,青烟笔直地升到棚顶。但是烟没有聚集,顺着棚顶分散。
过了一阵儿,香烧去四分之一。青烟仍然徐徐升空,只是不再像开始那样消散,在棚顶聚集成一个直径约四十公分形如铁饼的烟饼,呈半透明状态。
借由明亮的灯光,可见内部有十几股烟像是一条条鳝鱼随意的游走,扰得烟饼不大稳定。烟饼边缘一直有发丝一样的烟丝从中抽离散开,渐渐在烟饼的周围形成约一米宽的烟环,稀薄如雾,无消散之意。
“这就是普通人的差别吧。”江进酒这么想。
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响,敢情这般形状令他联想到荷包蛋。
看不了多久,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顺便看看琴轩的状况。发现她站在东北角的墙边,面对着墙壁不知道在做什么。
由于车辆阻拦部分视线,他只能看到琴轩胳膊肘以上的身体,更是无从猜起,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又过了一阵儿,烟饼大了近半倍,厚度和浓度增加少许。
但它没有一丝移动的迹象,江进酒觉得这是好兆头,敢情鬼不在这边。
那么……鬼是在另一边了。
他不禁担心琴轩,哪怕他知道琴轩本领高强,还是忍不住向东北角望去。然而踮脚伸脖张望了半天,琴轩竟然不见了!
“不会吧!难道出事儿了!?”江进酒四处寻望,怎奈视线有限。
想到琴轩的嘱咐他一开始没敢动,可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于是想到一个办法。
利用烟盒把香固定在原地,自己去到更开阔的地方观望。
但视线仍然狭隘,一着急,甚至冒着触动汽车防盗器的风险,爬到一辆厢车的备胎架上眺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扫遍停车场,依然寻不到半点踪迹。
“琴轩!”江进酒大喊一声。
寂静的停车场里顿时吵杂一片,空间里到处飘荡着他的回声。直到最后一声琴轩消失,她也没有回应。
“我了个去!不是真的吧!”江进酒心感不妙。
再次放声大喊,琴轩仍然没有回应,就连喊暗号之后琴轩也没有现身。
“坏了坏了!一定是出事了。”江进酒心慌意乱。
偏偏在这个时候烟饼起了变化,旋转着变成椭圆体,然后缓慢的向东边移动,说明感应到鬼的存在!
可如今江进酒哪里顾得上这些,找到琴轩才是当务之急,立刻跳下车飞奔而去……
然而经过几辆车的时候,江进酒眼角瞥见了什么,在两辆车之间有个很明显的异物。
他小心翼翼的倒退回去,发现车隙间竟然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只见她低垂着头,波浪般的棕色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皮肤白皙,身穿红色吊带短裙,身材凹凸有致。但是肚子有些隆起,看起来像是怀孕六个月了。
她斜靠在车身上,胳膊无力的垂放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显得呼吸十分急促。两条腿很脏,如同画了迷彩。尤其是膝盖部分,不知磕碰了多少次皮肉已经模糊。流出来的血液与尘土混合,在她纤丝的小腿上留下几道红黑相间的条纹,勾勒出小腿紧绷的筋肉,不停地颤抖着。她光着两只脚,十根弯曲的脚趾全都是黑色的。右脚踝上有很大一块青紫,肿得像猪脚。
江进酒看到她先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一身红衣不得不令江进酒认为她是女鬼。
这时她察觉到江进酒粗重的呼吸声,惊吓得缩成一团。猛然抬起头来惊呼“谁!”。
江进酒顿时看到一双饱含惊恐的双眼,即便是被窗帘般的头发遮拦着。
江进酒有些迟疑没有回答,她却拼尽全力般地呼喊“救救我!救我!救、命!”
她向江进酒伸出一只手,眼角渗出泪水,眼神中透露着哀求。期盼与害怕令她激动得嘴唇发抖,无力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身体,造成她全身剧烈地颤抖,随时都有可能扑倒。
这副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一点都不像鬼。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相貌令人注目的女子,还挺个大肚子,试问哪个男人见到此般情形不愿做英雄,不对她伸出援手?
江进酒本来还有一丝犹豫,转念想到资料上写的是红衣女鬼,并不是红衣大肚女鬼。
于是急上前扶起她,问道“你没事吧?”
“救……救……救救我,有……有人……有人要杀我……”女子喘道,说完气力不支倒在江进酒的怀里。
但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江进酒的衣服,力气大的倘若不是衣料坚韧的话已然被撕破。
江进酒闻言吃了一惊,脑袋里嗡声大作,听声音越来越听不清楚,最后像是掉进坑洞里被彻底埋没。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各种琴轩被人偷袭的画面,内心直说不可能,不愿去相信。
直到红衣女子恢复些许气力后开始向他求救,他才回过神,恢复了听觉。
可是面对女子悲凄的面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里抱怨为什么会如此倒霉,一个恶鬼要害死人,另一个恶人发现他的话一定会杀他灭口,撞见哪个都没好果吃。若不是女子紧抓着他的衣服,恐怕早吓跑了。
女子这会儿冷静了些,见江进酒一副惊愕的样子便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这让他慌乱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他告诉自己别慌,躲着不是办法,逃才是上策。
他对女子温言道“别害怕,我带你离开这里,要杀你的人、在哪呢?”
“在、在……我不知道,我是、从上面、逃到这、来的,救救我,快带我,带我离开这儿……”
“好,好,你冷静点。”
女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江进酒多次示意禁声,怕她的声音引来歹徒并暴露他们藏身的位置。
怎奈劝不住,只好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再这样会把他引来的,冷静点小点声,我答应带你走的。”
女子的情绪这才趋于平稳。
江进酒不敢贸然起身,正如女子所说,现在停车场里潜藏着一个杀人犯,他可没有自信能够对付得了。
如今之计应该是先报警,再试着找到琴轩,若有武艺高强的侠女护身安全就有了保障。
可是拿出手机一看……没有信号!
江进酒心又慌了,如今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停车场里,凶手和恶鬼都在暗处潜伏。唯一能对外求救的手机没了信号,等于自己也是笼中的一只老鼠,被猫抓出来吃是早晚的事。
况且带着一个疲惫不堪,行动不便的孕妇势必会被她拖累。
他心里不停窜出抛弃她的念头,可良心上又过不去。内心挣扎良久,最后决定还是当一回英雄。
由于女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他只好搂抱着女子。勉强站起来些,好让自己能够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情况……视野中看不到人,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外听不到其它声音。
江进酒猜想坏人有可能在上一层,同时发现自己的车距离不远,就有了驾车逃走的想法。
至于琴轩……江进酒认为她能够自保,就算出了事也不知人在哪里,难以营救。事到如今只能先逃出去,万事交给警察处理。
再次确认没有危险,江进酒蹲下来轻轻推开女子,温言道“你叫什么?”
女子气若游丝地答道“我……我叫,芬妮。”
“那好芬妮,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的车就在附近,我拿到车后就过来接你。”
然而没等他起身,芬妮尖叫着“不要!不要丢下我!……”
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双手死死地抓住江进酒的衣服,拽得他无法起身。
江进酒欲制止她,转眼看到两行泪水从她惊恐圆睁的眼睛里喷涌而出,滴落在他的大腿上。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腿上袭遍全身,不由得体会到这滴眼泪包含着多少恐惧与绝望,便暗自下定决心要尽全力保护她逃离魔手。
“别怕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江进酒捂住芬妮的嘴巴问“你的脚能走吗?”
芬妮点点头,眼神透露出无限的欢欣。
“我扶你,咱们走。”
然而芬妮刚刚站直,没等江进酒去挽住她的腰,她的身体向右边倒去扑在车身上。
很明显,她的右脚支撑不住身体,却还逞强地说“我没事,我只是、坐得,太久,腿、腿麻了。”
江进酒也不道破,上前扶起她。
这时他才发现,唯一支撑芬妮的左腿抖得十分厉害,抖到脚会时不时的扭一下,看情形若没有支撑物她会立刻软摊在地上。
她一定是太累了,说不准肌肉已经抽筋并拉成硬伤,这对一个孕妇来说怎么能吃得消。
江进酒阻止她再动“我来背……抱你吧,要是你不介意。”
芬妮没有回答,轻轻地点点头。
江进酒抱起她,没想到芬妮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平常他杠大米都觉得沉重无比,芬妮感觉比一袋米还要轻。
江进酒抱着她在车群中匿行,一旦听到任何声响便蹲身躲在暗处窃探。
就这样一路躲躲闪闪的,朝着几十米外的汽车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