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点头,微笑道:“宇文不弃的话说得非常露骨,这,足可以证明那小子是个有心之人了。”
龙八太爷面现难色,紧皱着眉峰,道:“如果我们收留了这小子,半个月前,卧龙镇上那笔账怎么算?”
沈浩微微一笑,道:“不好算的账,可以不算。”
他摸着山羊胡子,继续说道:“至于卧龙镇上的那笔账,论及损失来说,也不过是三条人命,以及赌场里一些不值钱的桌椅玩意罢了,对太爷您来说,如若能将这小子收入囊中,这点微不足道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龙八太爷道:“这也只是我们猜想,我们又怎么知道那小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份诚意?”
沈浩笑了笑。道:“这点,不劳太爷操心,这些日子,你就在此静候佳音便是了。”
沈浩说完,提溜着旱烟袋,自信满满地走出了正气府。
卧龙镇。
这时辰,日头已经偏西。
晚风中,飘送着欢乐的笑语,也夹杂着酒肉的香气以及脂粉的媚俗香。
显然,这是个富足的小镇。同时,又是个愉快的黄昏。
沈浩抬头,望了望天色,停下来又装了一袋烟,才继续悠闲地向前走去。
他之所以如此从容自若,是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他早已打听出宇文不弃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同时,他也知道,如今太阳尚未下山,根据过去几天的习惯,宇文不弃一定还没有回到他住的地方去。
这个看似整日无忧无虑的少年,现如今,说不定还泡在沉香酒馆里,醉生梦死呢!
但,他如今要去的却并不是沉香酒馆。路线恰恰相反,他去的是艳钗阁。
艳钗阁是龙八太爷常来的地方,但这种需要金钱又需要精力的温柔乡,显然并不适合一个像沈浩这样的糟老头子。
同时,他来的也不是时候。
他答应龙八太爷,要找那个叫宇文不弃的年轻人,他也知道那年轻人此刻一定还耽在沉香酒馆里,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一个人悄悄跑来艳钗阁呢?
沈浩是从后门溜进去的。从后门进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很大的园子,园子里散建着无数座凉亭。
沈浩往四周略略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朝其中一座六角凉亭走去。
亭子里的石桌后面,一名黑袍男子,稳如泰山般坐着。
沈浩静悄悄地踱了过去,招呼也没打一个,便隔着石桌,在黑袍男子的对面就这样坐了下来。
黑袍男子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只要稍微有点江湖阅历的人,都不难看出这名黑袍男子脸上,肯定戴着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
良久,黑袍男子冷冷地问道:“我交代你的几件事,都查清了没有?”
沈浩躬身,毕恭毕敬地答道:“嗯!不负所托,在下都查清楚了。”
黑袍男子道:“很好。现在,与我一件一件的说。”
沈浩垂下头,道:“是!”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昨晚,六人全都到齐了,来得最早的是修罗殿殿主薛无命,到得最迟的是烟雨楼楼主杜江南。”
黑袍男子略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开口。
沈浩继续说道:“阁下猜得一点也不错,六大英雄之间,果然闹了别扭。”
黑袍男子的目光中,射出奇怪的色彩。
沈浩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二十多天前,一名扶风的商人,带着一批珠宝,于潼关附近,忽然连人带货,一起失去踪影。”
黑袍男子道:“扶风是谁的地盘?”
沈浩道:“杜江南。”
黑袍男子道:“潼关呢?”
沈浩道:“薛无命!”
黑袍男子道:“该名商人于扶风起程之时,有没有按照当初订下的规矩,先去拜访烟雨楼楼主杜江南,申请通行令牌?”
沈浩道:“有的。”
黑袍男子道:“那么,如今这笔损失,照理该由谁负责赔偿!”
沈浩道:“应由杜江南和薛无命两人平摊。”
黑袍男子道:“既然之前就订了规矩,照单赔偿就是了,哪来这么多麻烦?”
沈浩道:“麻烦得很!”
黑袍男子诧道:“哦?此话怎讲?”
沈浩道:“那时,薛无命曾说这是杜江南在存心设陷阱来冤枉他!”
黑袍男子道:“换句话说,他认为是杜江南在那商人身上做了手脚?”
沈浩道:“不错。”
黑袍男子深思。道:“他可有什么证据?”
沈浩道:“无凭无据。”
黑袍男子道:“理由呢?”
沈浩道:“理由倒是很充分的,他说这是一趟暗镖,在那商人出事之前,也只有杜江南知道这批红货,所以下手的决不会是第二个人。”
黑袍男子沉吟了片刻,才道:“龙八太爷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沈浩轻轻叹了口气,道:“龙八太爷除了尽量从中调解之外、又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黑袍男子目光闪动如狡猾的狐狸,忽又问道:“龙八太爷在六十大寿前夕,突然遇上这种头疼的事,按理来说,发愁还嫌来不及,怎么他还有心情,跟一个叫宇文不弃的年轻人怄气呢?”
沈浩微笑道:“这正是在下要说的另外一件事。”
黑袍男子道:“哦?但说无妨。”
沈浩又笑了笑,道:“龙八太爷适才经老朽加以开导,已改变主意,决定接受宇文不弃的建议。”
黑袍男子道:“什么建议?”
沈浩微笑着:“那小子暗示龙八太爷目前已开始铸成大错,他劝龙八太爷应该悬崖勒马。”
黑袍男子道:“什么叫铸成大错?”
沈浩压低了声音,说道:“宇文不弃的意思是说:六大英雄目前正在争相收买杀手,暗地里扩张势力,只有龙八太爷一人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跟他宇文不弃作对,更是蠢到了外婆家!”
黑袍男子眼前一亮,道:“所以呢?”
沈浩得意地笑笑道:“所以,老朽等会儿离开这里,就要去找宇文不弃谈条件!”
黑袍男子点点头,隔了片刻,才取出一张银票,放在石桌上道:“五百两,洪城一卡通的票子,如果有新的消息,仍照老规矩联络!”
沈浩走了,走的时候显得又兴奋,又紧张,就像是只偷吃了油罐子的小老鼠。
黑袍男子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直到沈浩走出园外,脚步声渐渐远去,黑袍男子才慢慢地,从脸上取下那副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如果,沈浩突然掉头走回来,看清了这名黑袍男子的真面目,绝对会惊得不知所措。
因为,这名黑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擎天剑帅——宇文不弃!
……
……
这一天。又是一个美好的天气。
卧龙镇上也好像突然热闹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每个人的心情都似乎跟天气一样的开朗,今天的武威镖局,看上去更是充满了一片洋洋喜气。
镖局的大门口,缀满锦缎彩球,镖局里,上自总镖头,下至打杂的小伙计,每人都换上了一身新衣裳,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一片喜悦的红光。
镖局的门前,停满了车马。巨型蚂蚁似的,堆成黑压压的一片。
武威镖局的幕后老板,就是龙八太爷!
龙八太爷六十寿宴的账房,就设在武威镖局。
龙八太爷摆下六十大寿,谁不想在礼簿上留个名字,听起来更响?
镖局有个专门管账的梅师爷,这几天,手都快写酸了,但这位梅师爷却一点也不以为这是份苦差事。
因为,他非常清楚龙八太爷的性子。龙八太爷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咋地,但对待下人,一向还不算刻薄,他知道等办完了寿宴,大家一定都会获得一份金额可观的红包。
所以,这位梅师爷只要一放下毛笔,就会托着水烟台,去门口伸长脖子张望。
一是瞧瞧街景,悦悦目,二则是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贺客上门。
这时,一辆崭新的乌篷大马车,由一匹毛色纯褐的骡子拉着,正向这边缓缓驶来。
梅师爷看到这辆骡车,眼前不禁微微一亮。
他知道又有送礼的来了。
而且一定是份大礼!
因为单看这头拉车的骡子,在卧龙镇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匹来。
车上的礼品,堆了有二尺来高,上面覆盖着一幅大红布,车后跟着两匹黄骠马,马上坐的是两名竹叶青色劲装大汉,这两名大汉,一人佩一把单刀,一看便知道是混黑道的角色。
骡车疾驰到镖局门口停下,马上又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想看看,这份礼到底是谁送的,是什么人出手如此大方?
梅师爷匆匆扭头,朝两名小伙计使了一个眼色,连水烟台也来不及放下,便“蹭蹭蹭”地跑下台阶,迎了上去。
马上,一名男子扯着雷公嗓子问道:“龙八太爷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