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仍然没有开口,不过脸色已缓和了不少。因为这几句话,语气上虽然并没有改变,意义上却已拐了一个弯儿。
它其实是一种恭维。橄榄式的恭维。你必须经过一番品味,才能领略到它那股股含蓄的芳香!
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听这种话。
“这次虽有几位残浪长老同行,大权实际都握在你一人手里。你如果愿意,就送两份解药过去,否则就来个不理不睬。无论你怎么决定,都不会有人指责你。像这么一点小事情,也愁眉不展,你岂不是摆明了跟你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冷静的男人,可以不为恭维所动,但绝没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关怀无动于衷。尤其是自己正迷恋的女人。尤其是一个像大乔这样的女人!
现在,送不送解药去如意坊,真的变成一件小事情了。
她满足的是另一件事。刚才,说心里烦得很,的确是一句真心的话。她心烦什么呢?怕秦烈焰被营救出来!
这是一个甚至连她亲妹妹小乔也不知道的秘密——她一直是秦烈焰的女人!
秦烈焰也答应了她,不过要她等,等他破格升为一号破浪以后。既然只有一号破浪才能有助于她,而她如今也俘获了现在的一号破浪,她还理秦烈焰干什么?但是,秦烈焰毕竟是五号破浪,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如果秦烈焰被救出来,她的处境就为难了。
即使秦烈焰争不过柳如风,知难而退,那时侯柳如风会不会还对她感兴趣,也难说得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救他,听任秦烈焰死在敌人手下!
然而,这种话谁敢说?就算是柳如风,也仅仅能找个借口这样去做,而绝不能公开表示。这便是她偏选了这种时候,对柳如风吹枕边风的原因。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尽量缠住柳如风,拖延时间,让这件事搁一边。等沈浩一死,秦烈焰就死定了。
“我的小心肝儿,我答应你,以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除了一样,别的我全不要。”
“升级为破浪?”
“不是!”
“不是?”
“名利对女人来说,并不像你们男人那么重要。”
“不然你要什么?”
“得先答应下来!”
“答应了你,做不到怎办?”
“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说吧!只要是我柳如风做得到的事,我卖了命也会替你完成!”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我要你永不变心!”
这句话的效果,永远存在。
人人知道它是一句谎言,却人人爱听。
一句明显的谎言,为何会有这种近乎神奇的力量呢?这,也许是个从没有人想过的问题。
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这句话并不能随时随地说,这必须要一定的环境和气氛加以配合。令人陶醉的是当时的环境和气氛,并不是这句话。
这句话,只是一种调味品。就如同沙锅鱼头加几片香菇,不加香菇的沙锅鱼头,照样是道好菜。
“老秦送来的这张字条,我就要找十七郎来商量商量,十七郎一向主意多。”
“我的主意不够多?”
“那么依你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办?”
“不办!”
“不办?”柳如风两眼睁得大大的,像是怀疑他听错了话。
“你应该再看看秦长老的那张条子。”
“我已看过十多遍,背都背得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再看?”
“你背得下来?”
“当然!”
“背背看。”
柳如风果然不假思索,一字字地念道:“柳大哥,弟不幸失手,并被逼服下定时丹,随时送解药两份。”
大乔道:“好了!”
柳如风道:“好什么?我还没念完哩!”
大乔道:“不必了。”
柳如风道:“你认为秦长老的这张字条有问题?”
大乔道:“也许不能称之为问题,但至少秦长老在这张字条上,已尽他的能力,为我们提出了明显的暗示。”
“暗示我们怎么做?”
“不要上当!”
柳如风一怔,道:“上当?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大乔道:“你可以重复一下你刚才最后念的那句话。”
柳如风果然重复背诵道:“请即刻送解药两份……请即刻送解药两份……”
他连续念了四五遍之多,最后仍然忍不住问道:“这句话什么地方不对?”
大乔道:“他不该要两份解药!”
柳如风道:“他自己也被逼服下一粒定时丹,怎么不该要两份解药?”
大乔道:“他的解药,可以留到回来以后服用。”
柳如风神色微微一动,道:“是啊!定时丹要三天之后,毒性才会发作,他急着要解药干什么?唔,不错,这里面果然大有文章。”
大乔道:“他这等于告诉我们:即使送去解药,他也脱不了身!”
秦烈焰的意思,真是如此?只有天晓得!他写这张字条时,心绪如麻,根本就没有在语句上详细推敲。他怎么会想到,笔下一时大意,竟被这女人曲意误解,作为落井下石的借口呢?
柳如风点点头,沉吟不语。他似乎愈想愈觉得这女人的见解不无道理。是的,秦烈焰不会像朱裕那样容易屈服,而在敌方虎视眈眈之下,一切又不便明言,以这种方式,确实属于惟一可行之策。
大乔又道:“秦长老是本会的重要人物,这一点对方应该清楚,在本会未作明白表示之前,相信对方绝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而我们尚有三天的时间,足够另谋营救之策……”
柳如风迟疑地道:“如果过了明天午时,沈浩毒发死了怎么办?”
大乔轻轻一哼。道:“我们已经丧失了十来条人命,他们连个把人也死不起?他们的人命,比我们的人命值钱?”
她没有正面回答柳如风的问题。因为她无法回答。对方以秦烈焰为人质,目的就是要救沈浩一条性命。沈浩一死,秦烈焰尚能苟活?
她既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就必须设法引开柳如风的思路。如果柳如风够冷静,应该不难发觉这女人口中虽说要救秦烈焰,其实根本不以秦烈焰生死为忧。
但是,柳如风不够冷静。不够冷静的原因,并非为色所迷,而是被这女人的几句话一下击中了要害。
他生性好强,这次前来卧龙镇,因为一再损兵折将,心头已积满怨毒,如果不是组织方面限制过严,他必然会采取血腥手段,以牙还牙,大肆报复。
只要能平息心头这口恶气,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他也不在乎的。可是,他就是找不着这样的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