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目光转动了一下,忽然瞪着那汉子道:“我住在这里,是谁告诉你的?”
这名跛汉是残浪十三号。
第十三号残浪,在天狼会中,身份不算低。但是,这跟身份高低,完全是两回事。
保守行踪秘密,是他这位首席残浪经过会方认可的特权。
别说十三号残浪,就是天狼八老,如非确有必要,他也有权拒绝说出落脚之处。这位十三号残浪怎么一下就找出了他住的地方呢?
很明显的,这位百变人魔就这一点,比对粉红罗刹来了卧龙镇,无疑还要看重得多。
残浪十三号似乎有恃无恐,他见柳如风责问,身子虽然挺得笔直,神色却不慌张地道:
“报告柳长老,是萧长老叫属下来的。”
“钩吻花跟萧长老见过面?”
“是的。”
“萧长老怎么不叫金十七来?”
“金十七好像出了事。”
“好像?”
“是的,萧长老只约略提了一下,属下当时没有听清楚。”
柳如风脸色微微一变,道:“萧长老提到这件事,他怎么说?”
残浪十三号思索了一下道:“属下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好像是金十七因为一时大意,在前往羊肠巷时,被北斗七星剑郭申缀上了柳如风脸色又是一变道:“北斗七星剑郭申?”
残浪十三号道:“是的。”
柳如风道:“好!说下去。”
残浪十三号道:“后来,后来噢,对了后来惊动了八郎和十四郎,两人双双赶出去,结果也遭了那小子的毒手。”
柳如风差点跳起来道:“萧泉他是死人?北斗七星剑郭申那小子,纵然生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如此予取于求,他当时难道一直在袖手旁观?”
只怕说出来这位一号残浪也不肯相信,铁头雷公萧伟当时采取的态度,恰好被他一语道尽:袖手旁观!
残浪十三号道:“钩吻花也正问及这一点,萧长老回答时,属下正好去替钩吻花手边的那位姑娘端椅子,所以未能听清楚,好像是那小子一见萧长老现身,就转身溜掉了。”
是的,当时的确有人脚底抹油,只不过并不是北斗七星剑郭申。
横竖死无对证,吹吹牛也不犯法。
柳如风气得面孔发青,恨恨不已地说道:“听到警讯,不一起跑出来察看,平白送掉三条人命,这些天字号的长老,就是爱端这种臭架子!”
对铁头雷公而言,这种评语,实在太宽厚!“郝大脑袋”和“金十四郎”是因为这位天狼长老端臭架子,现身太慢,才送命的?只有天晓得!
要一个跛了一条腿的人,站得笔笔直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事。
但此刻的残浪十三号只有忍耐。
因为柳如风正值盛怒,这位残浪头儿生气的对象是萧泉,他恰巧又是萧泉派来的信差,他只要稍为出点差错,就可能被拿来当做出气筒。
柳如风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站起来,手一挥道:“好,我们走吧!”
这一声我们,当然不包括大乔在内。
大乔仰起面孔,欲言又止。
柳如风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点点头说道:“那件事我要另作安排,你暂时就等在这里好了。”
柳如风和残浪十三号走了。
大乔关起大门,背靠在门闩上,深深嘘了一口气,又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向卧室走去。
直到现在,她的一颗心才算放落下来。
郝大脑袋,金十四郎,金十七郎,谁死了都跟她没有关系。
钩吻花来不来卧龙镇,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烂浪,跟淮阴七侠及众杀手流血拼命,是天狼和残浪的事。
跟她有关系的人,只有一个。
秦烈焰!
而今这位也用不着放在她心上了。
从现在到天黑,大约还有五个时辰,五个时辰之后,就将天下太平!
她非常满意早上在巷子里那一幕精彩的表演,她真不知当时那种急智是怎么给生出来的。
当时虽然惊险万状,事后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十分刺激过瘾之至。
男人?嘿嘿!全是哈巴狗!全是可怜虫!
柳如风是哈巴狗。
秦烈焰是可怜虫!
秦烈焰的确是可怜虫。
如果可怜虫也像苍蝇、蚊子、蚂蚁,或跳蚤一样,是成群成队的,那么,以秦烈焰今天的表现来说,这位则称得上是所有可怜虫中,最可怜的一条可怜虫!
不过,这位显然也有他不像可怜虫的时候。
至少现在就不像。
现在,秦烈焰躺在床上的姿势,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都不像一个可怜虫。
你瞧瞧他现在那副潇洒的姿势吧!
两手环抱后脑,算是枕头,一脚高高跷起,搁在床柱上,不知想着什么得意事,还在那里微微晃个不停。
现在像可怜虫的是大乔。
大乔刚一撩起布幔,整个身躯便告突然僵硬。
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床上真的躺了一个人!这人真是秦烈焰?她没有看花了眼?
她马上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她没有看花眼,床上是躺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正好就是秦烈焰。
如假包换的秦烈焰!
这间小茅屋,只有前门,没有后门,这杀千刀的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什么时候进来的?
前一个疑问,她也马上找到了答案。
是从屋顶上进来的!
因为这本是个黑洞洞的房间,如今已变得跟外面敞屋一般明亮,她略一抬头,便看到屋顶上已给掀去一大片。
第二个疑问,除了秦烈焰本人,谁也回答不了。
不过,这也同时为大乔带来一丝生机。
她告诉自己:凡事不能尽往坏处想。
先前巷子里的那一幕,便是一个例子。当时她若是自忖必死,因而放弃求生之望,她还能够活到现在吗?
所以她接着鼓励自己:不要怕,沉住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马不妨且当活马医!
她定过神来,第一个表情是瞪大眼睛,作惊异状道:“嗨,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句话同时很合时宜,在此刻的大乔来说,这一点也正是生死关键所在。
她必须先弄清了这一点,才能决定下一步的手段。
因为她跟柳如风早先那段对白,如果已被这冤家暗中听去,她无论耍什么手段,也是枉费心机她希望他刚来不久。
秦烈焰慢慢欠身坐起,淡淡一笑道:“你开门的时候。”
大乔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不甚放心,于是又皱眉作埋怨状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万一被他碰上了怎么办?”
秦烈焰侧扬着面孔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我是怎么找来的?”
大乔心头一凛,知道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