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廉明闷哼一声,招式一变,身子往下一捏,穿左掌踢左脚,一攻下盘,一抓颈颚,出招连环,虎虎风声不绝,远处只能瞧见沙雾弥漫中一条黄影,忽闪忽没。
老僧哈哈长笑,须发飘动,袍袖抖得毕直,四周拂动,刹那间,呼啸之声大作,夹着隐隐雷鸣。
宇文不弃默然不语。他虽是无话可以反驳,但纵然还有理由,也懒得与这两个俏婢呼叨。他心中最恨的一件事,便是这主婢三人俱是女子之身,两婢更是容貌秀丽,人见人爱。但她们却把“杀人”之事看成家常便饭,谈笑之间便可取人性命。如此恶毒心肠,与外表全不相称,教人焉得不恨!
展红绫冷冷地道:“宇文不弃,你的武功我已领教过,的确很不错,以你的年纪而论,也算是难得的了。再者,你的风骨人品,亦万万不是宇文不弃之流可以比拟的,因是之故,我有生死两途给你选择。”
宇文不弃道:“你请说吧!我听一听料亦无妨。”
“那么你小心听着。”她仍然冷冰冰的,面上毫无表情地说道,“先说死亡之途。死亡的本质并无两样,可是致死的过程中却大有分别,概略而言,可分病死、横死、郁抑死、暴死、忠义死、寿终正寝等等,而在横死之中,又可分为痛快死和痛苦死。前者是刀落头断,得个痛快;后者是饱受万般毒刑折磨,最后精干血枯,气绝而亡。你想不想求一个痛快之死?”宇文不弃觉得她奇语迭起,为之惊讶不已,当下答道:“若是定须死亡,当然想得个痛快。”
宇文不弃进了大院子,落了地,仍然看不见人影,听不见动静。
然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门,看看有那扇门可以通到别的院子去。
看了看他皱了眉,亭、台、楼、榭都有就是没看见那儿有门,这可怎么办?
难不倒宇文不弃,他辨别一下,刚才那个大院子的方向在西边,应该只往西走,不然回不到那个大院子去。宇文不弃快步走向西,顺着一排屋宇后,这条路比较隐蔽,就是万一大院子里突然来了人,也不容易一眼就看见他。
宇文不弃疾快地往前走,走没两三丈,他突然听见了动静,动静来自前方五、六丈外的一间房。宇文不弃立即提高了警觉,轻轻地走了过去。
他越走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听出来了,是有人在说话,他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相当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谁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自言自语?
到了那间屋后了,宇文不弃把身子贴在墙上,慢慢探头从后窗往里看。
他看见了,看得他又一怔。这间屋像是间卧房,相当华丽的卧房。、
凭宇文不弃的智慧,他知道,这喇嘛是跑来害郭正义的绝不会错,可是这喇嘛是谁的人,受了谁的指使,这他一时就想不出了。
定过了神,宇文不弃想出了个主意,他抱起喇嘛的尸体跳窗进了那间卧房,把喇嘛的尸体往床前一放,伸手从床下拿出了那个木头人,拦腰折断放在了喇嘛的胸前,飘身又跳出了窗户,继续往西而去。
走了一条长廊,过了十几间房子,宇文不弃还没看见门,却看见墙了。有墙就该有门,不然从西边往这个院子来,怎么过来?宇文不弃没料错,又过了两间屋,他看见门了,是个月形门,一条石板路穿过月形门,逼到另一个院子里。
宇文不弃心里一宽,就要往那个月形门走。
“哎哟!”一声惨叫!
宇文不弃双手紧抱住胸口,弯腰蹲了下去,脸色苍白,肌肉抽搐。
原来他这一运气,触动了内伤发作,一时胸口疼痛欲裂,双目发昏,气血浮动,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伤疼始才渐止。
宇文不弃睁眼望着窗外几朵白云,凄凉暗自叹道:“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但我的际遇何尝不是如此,记得昨天我在这间客店里头,还是一个生龙活虎,充满了复仇信心的人……那知相隔一日,我却落得这般惨况,唉——这本书,纵然是部盖世奇书,但对我又有何用?而今我稍微一运气,就疼痛欲死,我还能够学习上面的武功吗……”
他黯然的悲叹着,慢慢地站起身子来,但又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到华灯初上时分,宇文不弃始缓缓醒了过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只见房内烛火通明,不由使他大惊失色,因为他来到客店,正是清晨,近晌午的时候才入睡,那么,这烛火,又是谁来点燃的?
“不弃这两个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本名尚未取,奶名叫琪官,辈名上一字勤,下一字不知道。好象他兄弟数人,封上取名。他的身世我只知道这些,其他谁愿去打听?你如果到崔家去找宇文不弃,必定失望。说是找琪官,可能要被赶出来,最好不要去自寻烦恼。”
季彦凌颇感失望,冷了半裁,崔家既然已经将宇文不弃逐出家门,甚至从族谱中除名,还有谁关心他的死活?前往报讯,不反而令崔家的人痛快。
她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打算前往博村了。原来宇文不弃是个有家归不得的人,死在外地始不是福。
她心情沉重地出了店门,突然心生警兆,有人跟踪,来意不明。
薄暮时分,九个人在六沟淀的一座土丘顶会合。九个人全穿了夜行衣,带了刀剑暗器,李秀站在山顶,向八位同伴指指点点地说:“瞧,那座小村就叫博村。—村对面,是博陵废墟。千万记住,崔家在东村,西村姓高,与宇文姓的人势同’水火。因此,只要咱们不踏入西村,西村的人便不会出来助崔家与咱们作对,咱们便可放胆行事。你们先看看清楚,回,头本使者再分派工作。事成之后,咱们在废墟会合。天黑之后,丁香主派一位弟兄将坐骑牵至废墟藏好,好好看守不可有误。”
这条胡同展红绫刚来八大胡同找‘留香院’的时候没走过,整条胡同里,悬灯挂招牌的人家只有一家,而这一家跟别的胡同里的那些家,大不相同。
这一家,门头老高,两扇朱门红得发亮,两盏大灯特别亮,灯上两个大“万”字老远都看得见,而且两扇朱门还敞开着,高高的石阶上,两边各四的站着八个利落打扮的壮汉,腰里都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地面江湖道上的,也都藏着家伙。
没想到,这儿还有这么一家大户。
大厅里酒筵一桌,在座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看得展红绫都一怔。
女的看得展红绫一怔,是因为姑娘她太美了,她清丽如仙,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紫底红花的高领小祆,配上一件紫底红花的八幅裙,黛眉凤目,肌肤凝脂,更衬托得孤傲高深。
红衣少女缓缓醒来,她周身全先半丝气力,目光莹莹,她脸色变得极为憔悴,犹如大病一场,她颤抖的双手,支撑于地,两行泪珠映着晚霞,晶莹透彻,呢喃道:“不弃哥!不弃哥!妹妹不想活了,请你稍等片刻,妹随你去了。”
她激动的抬起那如莲藕般的玉手,取下发上三寸发簪,目光怔怔的望着那慕容廉明跌落深渊。
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都不能挽回她宇文不弃哥哥惨死的代价,宇文不弃哥哥死了,就等于她的灵魂也覆灭了,世上再也找不到能使她快乐东西了。
她自被“雪山野叟”击落雪山死谷,复被星宿二怪巧救,幸免一死,万里迢迢随星宿二怪来到在中原,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到宇文不弃哥哥,她想到重逢时宇文不弃哥哥将不知有多高兴,这种念头使她对生的祈求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但是她万没想到这个跌落万丈深渊的江湖魔头,竟是她朝夕想念的心上人,如果早知道是他的话,她会原谅他,助他一臂之力,虽然她的武功并不能左右局势。
“我总括起来说一遍。”展红绫道:“你现下的命运,不外是生与死两条路。若是宁可一死,则有好死以及歹死之好。好处是作项得从实招供,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有假,这样,我将给你一个痛快。反之,你将受到世间最可怕的毒刑。这等毒刑,都是针对各种不同类型之火设计的,例如有些是专门对付武功高强的,有的专门对付心志坚毅的,有的专门对付擅长忍熬痛苦之人的。总而言之,一旦我动了刑,任你是何等英雄好汉,终须屈服,供出我想知道的事。”
宇文不弃道:“我想过了,既然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灯,他们之中的一个,要想一网打尽这些对手,不但要出奇制胜,而且还得一击成功,要不然就会连自己的将来也断送了,这一点,那么照目下的情形看,他下手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让他的对手聚在一起……”
展红绫道:“这种机会恐怕只有两次,一次是摆宴的时候,一次是看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