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正晚课,知客已经换了人,不认识李诗跟万顺和了,只当是上山的游客,游客在寺里借宿是常事,知客把三个人带进客房,一进客房万顺和差点没哭出来,只因为这间客房当年故主住过,多少年了,点也没变。
知客点上灯,安置好了三个人之后走了,万顺和还是忍不住掉了泪。
男的貌比子都,一领儒衫,略带点书生气,潇洒之中饶有几分率雍容气度,但也不像是会武,除去眼神清澈,黑白分明之外,一点会武的象征也看不出来。
女的更是集古今美女之大成,洁白宫装,视托着如花粉面,愈显娇艳,誉之为瑶池仙姬、蕊珠宫主实不为过,并且秀美之中另蕴含一种高贵庄严的气质,使人见了之后,不敢再多看第二眼,否则,就像是亵渎神明似的,会由衷的感到不安。
两匹马并排而行。
骷髅头代表着什么?一个人还是一个帮会的名称?不管是人或是帮会,以骷髅作为标志的,总不是什么好路道。
“郭兄,素昧平生,承你干冒大难,通风报信,这种恩情使我兄妹非常感激,但也因此,引起这件意外的杀戮,也使我兄妹十分难过。如我推论不错,暗中这人,绝不会就此罢手,说得更明白一点,从现在起,郭兄我和兄妹,随时都有被突袭的可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还有几个疑问,想请郭兄一番解释。”
两人站了一阵,还不见展红绫出现。宇文不弃暗暗讶异,付道:“她为何尚不现身?”此念一生,立时晓得必定另有原因,否则开玩笑哪有这么久的?他一点也猜不出有什么特别原因使展红绫迟迟不现身,甚至已离此他去,所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怎样做才好。郭正义讶道:“公孙兄,还要等多久呢。”
宇文不弃耸耸双肩,道“晚辈也不知道。”
“展雄鹰跟豫兄有这么深的交情吗?你们是何时交成朋友的?据我所知,他从没有去过燕地,而豫兄则是初莅。前些日子,他告诉我说,即将有钱还债了,我虽不知道他这次接下酬劳要杀的人是谁,不过我知道跟他接触的人,都跟豫兄有隙。”
宇文不弃轻叹一声,道:“我们碰面之后,结果,我把他的遗体送到他的家中,这时,才知道他欠了阁下的钱,他的女儿已为阁下带走了。”
“对别人,我不会如此的,对展雄鹰是例外。他们那一个家族全是杀手,所以我借钱给他,条件订得很苛刻,而且一到期,立刻登门索人,毫不通融。我希望他因此而激怒,找上门来,我好有杀他的借口。”
郭正义有钱,所以他看不起杀手,认为他们有辱剑手的品格,宇文不弃不同意这看法。他也没有钱,但是他没有负债,所以没有沦为杀手。他无法保证自己在万般无奈,会不会出卖了自己。现在他就承受着这种压力了。这只是在他心中的冲击,外表上,宇文不弃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的激动,只是淡淡地道:“既蒙郭公子厚赐,就请把那女子唤来吧!”
这表示他已经接受了赠与,郭正义很高兴,也很意外,他原以为宇文不弃会拒绝的。在那个时代一武士们的忠贞与品德,是以恩怨分明为基础的,涓滴之受,涌泉以报。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郭正义倏地回头呵呵一阵悲壮长笑,道:“宇文兄,咱们今夜目的,仍是在帮助岳兄搜寻虬龙公主,目前居然得见恶贼,岂有畏缩而退之理,何况我等当今自命是武林中流砥柱,存着誓灭妖邪,主持武林正义,挽红羊劫运,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纵然魔道一丈,致兄弟子死命,但兄弟虽死何恨。”
他这番话,说得正气磅礴,壮志凌云,宇文不弃听得愧汗没地,脸上变色,其实宇文不弃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关心郭正义安危,生想叫住郭正义,接替他和鬼矶士郭正义交手。那知冷自却误会了他。
郭正义冷森森一笑,道:“好小子满嘴义正词严,忠肝义胆,但老夫不相信这是一片真心,哼哼,如老朽观人不错,你这小子的心朵,确实阴险得可怕,当今我还没死,容不得你小子扬威江湖武林……”
宝石洞矿坑,不是原来遗留下来的废坑,位于山西麓的陡崖下,是天威四圣驱附近村民挖成的。
崖高四五十丈,只长了些野草和藤萝,人无法立足,连山羊也上不去。洞口共建了三道木栅,每栅相距三十丈左右,因此占地甚广。栅顶建了碉楼和走架,不分昼夜皆有人把守望。洞左是山沟,下沉六七十丈,沙石废土皆从此倾入山沟,不可能从此地爬上坑洞。
宇文不弃先在崖顶打下钉桩,找来了不少藤萝,接上七八根百链索,每隔丈余捆上一些藤萝,吊上一块巨石,慢慢往下放。
风狂雨暴,索每隔丈余捆了藤萝,因此下面的警哨,极难发现挂上的绳索。
马是白马,人是白衣,更衬托得这少年书生的风标绝世,俊美洒脱不群。
这白衣书生,年约二十二三。
他坐在马背上,任由着胯下白马缓缓前行,一双星目不时的顾左盼右,悠然自得的浏览着沿途两旁的风光景色,嘴里还不时轻声吟哦着古代诗人的名着绝句,意态颇为风流自满。
看他那神情样子,颇似个离乡,出外游历的学子。
可是,细看起来,却又极不相像。
他心中虽然有点怀疑不信这种巧事,但细看这少年美书生的神情相貌,实在看不出是个会武功的样子。
就在慕容廉明微一怔神暗想之间,书生已经翻身端坐在马背上,但,那脸色神情,心中好像仍有余悸的样子,说道:“阁下怎地这么蛮不讲理,说着话,招呼也不打一个,动手就打超人来了!”
慕容廉明嘿嘿一声冷笑,道:“讲理!老实和你说吧,小子,你大爷们从来不晓得什么叫作理,只知道强存弱亡,谁冒犯了你大爷,你大爷就要他的命,也从来没有人敢和你大爷讲过什么理!小子,你懂吗?”
他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为师门昭雪冤屈,报复血仇,为武林扫荡魔氛,清除败类。
凭他现时的武功,他明白这种希望近于渺茫,甚至到天亮前,能否保得命在,也还大有问题。
但他与展氏兄妹相处不过一个多时辰,已察觉出这兄妹俩的武功资质,比他要高得很多,而且还都很年轻,假以时日,必有非凡成就。因此,决定追随这兄妹身边,互相合作,来达成这个愿望,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何况翁魏两家,本有渊源,密信所示,两家遭遇极有关联,并肩偕手,正是对付共同敌人唯一的方法。
本着这种信念,在离开展氏兄妹之后,他便跃下房来,藉着房屋的掩蔽,慢慢的极为小心的走向归途。
宇文不弃一面点头,一面注意四下有没有动静。果然在右侧的一丛树林后面,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郭正义也是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之人,登时亦发现树边的人影,急急转眼望去。但见那人身穿青色锦缎皮制长袍,戴着头巾,手中拿着一口连鞘的长刀;大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白白的面膜上泛起一股凶狠味道。
他也盯住郭正义瞧,可见得在他心目中,郭正义乃是首须对付之人。这一点想必与宇文不弃一口一声“前辈”的称呼有关。
青袍人点点头,道:“瞧你的打扮和气派,想必与朝中哪一位大臣显要有关系。可是本大人认识之人不多,这话已告诉过你,你到时可别失望。”
他这话倒是由衷之言,正因为他这样想法,所以有一种戏弄对方的快意。要知那时东厂的校尉权势黛天,根本不把任何朝臣放在眼中。他料宇文不弃必将很有把握地提出某一个大臣的名字,这时他藐视地告以这个大臣也不济事,则可想而知宇文不弃面色将变成一副什么样子。
“那倒不是,天下无敌的剑法是不必拼死的,我们最厉害的杀着都是与敌偕亡,怕的就是这一着,因为你太富有了,舍不得跟人拼命,你借钱给家父,要我为质,无非也是防着这一点,我若在郭家为奴,家父就不敢杀你,因为你死了,我将终生为奴,甚至会被选去生葬以殉。”
郭正义神色为之一变,也意会到自己的失言了。把展如烟从家中带来,原是她父亲画押立约的,到期还不出钱来就以女儿作抵,也是展雄鹰自己答应的,立有文契为凭,这是无可抵赖的,郭正义只是照约行事,无可厚非。可是自己无意中一句话,被宇文不弃拿住了话柄,竟像是承认那是一种卑鄙的行迳了。一时之间。
他感到很下不了台,呆呆的看着宇文不弃带着展如烟向前走去,竟一筹莫展,他当然不甘心让宇文不弃就这样把人带走,可是一个剑士的尊严又使他拉不下脸来拦住他们,因为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不是市井无赖。所以他只是张了张口,却没有叫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