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锋微顿,目光瞥视了并肩凝立一边的八剑一眼,接着又道:“现在老要饭的有几句话忠告你们,就是他们八剑的主人,可是位武林鲜有人能惹他不起,那黑宇文不弃既成了他的朋友,希望你们回去告诉郭正义,要他转知他背后那人,最好就此罢休放手算了,不然,那便是自取……”
语声略顿,笑了笑,接着又道:“当然,‘双凶三怪’如是走了单,一对一,老要饭的自信还有力收拾得下他们,可惜的是,‘双凶’是一向‘焦不离孟’‘三怪’也是由来‘三位一体’,老要饭的,就是贤侄你不关照,要和你表弟亲手报仇,老要饭的也会把他们的凶命留给你们的!”
记得学生时代,曾在某本学术论着上,书名已记不起了,请原谅。读到过一段:“人固是万物之灵,具有超然的智慧与灵性,但除人类以外,不论是兽类,各种动物,以及花草树木等植物,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均都自有它的灵性,有灵性的,它们也就懂得人类的意思。”
转念一想,又忖道:“管他是神是魔反正都只不过是和尚一名,就叫他慕容廉明好了。”他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沿途之上,他一直凭空猜想,以为父亲嘱咐自己去会晤的,必然是个面貌慈祥的得道高僧,但如今一见之下,不但大失所望,甚至觉得颇为反感,因为得道僧不会有这种狰狞可怖的面目,更不会骂出一句“要花大红花的”来。
慕容廉明说到这里,右膝已然跪下,鲜血也是不断汩汩地流出,但他仍然勉强支撑着说道:“老实说,洒家若不是知道你半年前曾经害过一场大病,功力打了个折扣,洒家是绝不敢硬拚你这一手天罡辟邪掌的,但到头来,洒家还是败了,而且败得心悦诚服,哈哈,操你奶奶个鸟,洒家只好来世再跟你一决高下了……哈哈……哈哈……”
宇文不弃没有立即答理慕容廉明的话,他侧目一看展如烟与郭正义两人已动上了手,而且知道展如烟不至于马上落败,方始道:“有关玉钩斜的内幕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而且不消几句话便可讲得一清二楚,可是在得知你如何履行你开出的条件之前,我宁可一战,也不会告诉你的。”
宇文不弃沉吟一会,忖道:“这姓雍的急于得知天钩料之内幕,不但不惜冒诛九族之险,甚至让我扮作他父亲,此中大有问题;其次郭正义虽与展姑娘激战,但在下也不应大声与我讨价还价,把内幕毫无顾忌地讲出,由此可知,这姓雍的做法若不是不可靠,就是别有妙计,不虞泄漏机密,否则不会如此托大。”
他的话忽然中断,原来这时他才发现情况有异,那就是郭正义何以闷声不响,一径舞戟奋战?再者展如烟身法虽是诡奇轻灵,可是在郭正义这等檀长强攻的对手威胁之下,能支持下去已经不易,怎能从容自若,还分心开口说话?他已晓得此中必有古怪,却不暇追问,当机立断,拨头疾跃回去。
尤其是河东的父老们,内心更是充满了矛盾,他们尊敬宇文不弃,视之若神明。
对宇文不弃为报故主而一再行刺,他们是十分尊敬的。但此刻,他们怕宇文不弃会动手。那倒不是他们已将忠心易到郭正义身上,虽然他们已消除了对郭正义的仇恨,但他们心目中依然是拥护郭正义的。只是,他们也为郭正义的豪情所折,希望能看见宇文不弃成功,但不是此时,不是此地。
因为宇文不弃此刻所表现的不仅是技,还包括了天赋的神勇以及运剑的熟练,每一次有人相阻时,他推出一剑,直逼中宫,使对手必须横剑自救,即使宇文不弃的剑势并没有对准人,对手饱受威胁之余,不自而然地横剑自保,而剑器相触之际,宇文不弃的剑也一定敲在对方剑上最弱之处。
剑握在手,劲力从手掌传到剑上,使器与人结为一体,是以两者之间,必须有一个相连的关节,那也是劲力最弱之处,高明的剑手,已经将这一个关连的部位,缩减到几乎没有,因此才能达到身与剑合的境界。
当然,罄自己所有的千名健卒,前仆后继,一波波地拥上来,还是可以阻止宇文不弃的,但到那时,河东的勇士们也不会坐视,一定会拥上来,他们虽不到千人,却是经过宇文不弃精心教导的,个个能以一当十,自己这千名健卒将片甲无回,自己恐怕仍将为宇文不弃所杀,而后,晋城无主,赵国必将落入韩魏等强邻之手。
郭正义笑了笑道:“因为重阳这一集会,人数虽然不多,除了峨嵋派是出家人,不曾参与之外,多是西川一派宗主,尤以青羊宫主沧海沈和归云庄主归耕云,还是武当派门人的师弟,令尊是少林俗家名宿,当今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没有推举武林盟丰了,试想重阳之会,虽说只是川西武林人士的集会,但在会中的一言一行,实足以影响中原武林,所以江湖上人要叫它重阳大会也在于此了。”
他这话启然只是感慨之言,也像是在回答金澜,接着目光一抬,又道:“因此令尊等人的失踪,可说牵连极广……老朽原非重阳大会的人,此次是应令尊之邀的,老朽赶到贵庄,是在重九前两天,也就是会期的两天前了,就算令尊和沧海沈等四人失踪,其余的人也应该全赶来了,但据贵庄任总管见告,其余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来……”
“见鬼!我与朱兄偕同六名护卫走北道,他们坚持要向龙门镇追,算定逃匪定已过了八节滩逃命。本来我与朱兄也认为从北走的一小群恶贼,极可能逃向府城吸引我们的注意,以便让向南逃的人可平安远遁,但乌骓却不听躯策,沿河东控制不住。朱兄认为神驹通灵,任由乌骓奔驰,两人同乘到了前面三里地,便听到了怪啸声,乌骓更不受控制……”
此刻,宇文不弃已知这瞽目老人实在是位十分不简单,心智高绝,非常老于世故之人,深知对方既已猜料对了,否认反而不好。于是,他心念电闪中,便沉痛的叹了口声,语音凄然的说道:“老人家,你猜料的不错,晚辈实因身负血海深仇,所以不得不……尚望老人家您多见谅!”
能够成为掌旗弟子,这是件何等荣宠威风之事!
这实在不是小的福缘、造化、照理,宇文不弃就该当欣喜,高兴万分才是,然而,宇文不弃的反应竟出人意外平淡,不仅全无一点欣喜高兴之色,反而剑眉轻蹙,语调十分平淡地说道:“晚辈明白了,也深感老人家的厚爱荣宠!”
郭正义呵呵一笑,道:“老夫只不过毁了你一封信,你就觉得老夫以老欺少,横蛮霸道了?但你何不想想,你老子派四个人跟你来到蜀北,但转眼间就给半耳魔僧宰了三个,而且还要给砍开三四一十二块,小岳,你若稍有脑筋,就该知道你老子要你来见的大和尚,实在比老夫还更凶残霸道千万倍!”
宇文不弃自然晓得其时京师充满了那些装神弄鬼的不肖僧道、江湖术土以及邪门教徒之人,而这些妖率却都获得皇上御封,成为有权有势的人物。东厂和锦衣卫的任务之一,虽是专门查访捕杀以邪说煽惑民众的妖人,但这些真正的妖孽却受到庇护,且可横行不法。故此郭正义这样说法,宇文不弃认为并无不妥。
他说这话时豪情万丈。展如烟不觉为之胆气大壮,心中的无穷恐惧突然消散,于是心窍大见玲珑,思路灵活,霎时已有了计较,道:“宇文先生,你可以不怕我娘,但我却不能不怕,不过我还是有办法可想。”说罢,便欺身贴近宇文不弃。宇文不弃虽然搂抱过她,可是这时刻展如烟突然的动作,仍然使他心里摇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不弃微微点点头道:“他们攻出的都是杀手,几乎也是极难化解的险招,我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挡得住。若是一对一,我自然可以从容应付,不必逞险。但是我要面对二十几个人,而且都是此中好手,若是一一应付,我最多只能胜过三五人,即将筋疲力尽了。时机迫促,不容我久战,唯有用险一途,因此我的招式都是在对方将招式用足,无法改换的时机才发出,而且要在他最弱的空门中递进去,才能有效而不致徒耗体力。”
郭正义并未坐下,站着又道:“兄弟要向诸位老哥报告的,是半个月前兄弟枫林山庄金赞臣老哥之邀,赶去参加重阳大会,兄弟是在重阳前两天到的。”据山庄总管见告,郭老哥和会前已经赶到成都的青丰宫观主沧海沈、聂乘风老哥、无心道长等四人无故离奇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