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在泰山云步桥假冒老夫”,这一句话听到宇文不弃耳中,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是明明说他就是云中叟吗?一时骇然道:“老前辈就是……”
紫脸老人没待他说出,接口道:“老夫正是云中叟秦某,小哥快说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样?”
宇文不弃心头大急,答道:“那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长不短棉袍,额下留着一把花白羊胡子。”
云中叟一手抚须,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宇文不弃道:“大概只有一盏热茶时光。”
云中叟嘿然道:“谅他也跑不出多远,唔,小哥今天又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
宇文不弃道:“晚辈真的是刚才才来。”
云中叟奕奕双目注在宇文不弃脸上,徐徐的道:“你叫宇文不弃?”
宇文不弃心中暗道:“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点头应“是”。
云中叟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钱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继道:“令堂命小哥带了这枚情物,前来见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个自称宇文不弃的人,已经取去了。”
宇文不弃听的心神大震,自己前来泰山,原来要取回寄存之物,娘连自己都没有明说,外人怎会知道?一面抬目问道:“家母命晚辈前来,临行时交予晚辈一个陈旧布包,只说布包送与老前辈,老前辈自有交待,晚辈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么存物。”
云中叟道:“你把布包交与假冒老夫的人了么?”
宇文不弃道:“晚辈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辈。”
云中叟白眉轩动,望着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这就奇了,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顿,双目睁处,精光电射,洪声喝道:“好小子、老夫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宇文不弃骇然道:“老前辈,晚辈说的句句是真……”
云中叟瞋目喝道:“老夫何等样人?岂会轻易上你的当?你若真是岳家后人,你娘岂会不把详情告诉于你?何况黄山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又岂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宇文不弃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说道:“老前辈……”
云中叟喝道:“你小子胆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后人,还说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岂有此理,这样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难为于你。”
宇文不弃急道:“老前辈息怒,晚辈实是……”
云中叟喝道:“不用多说,老夫言出如山,你随身长剑呢?”
宇文不弃目口莫辩,还想再说。
云中叟竹筇一顿,厉声喝道:“你剑呢,再不亮剑,老夫要出手了!”
宇文不弃连连后退道:“晚辈无论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辈动手。”
云中叟白发飘飞,冷嘿道:“没出息的东西,岳家哪有你这样不成材的后人?”
这话可说重了!
宇文不弃听的神色一变,后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声道:“晚辈奉家母之命前来,心尊老前辈为人,老前辈不察真伪,这般苦苦相逼,晚辈纵然不才,也不能辱没了先人,所谓恭敬不如遵命。看来晚辈只好拜领老前辈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呛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流动的软剑,一下挣得笔直,抱剑恭立。
云中叟望了那软剑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随手一招,呼的当头直罩过来。
这间客堂地方不大,他虽是随后一挥,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几乎占满整间屋子。
宇文不弃叫道:“老前辈恕晚辈放肆了。”
不闪不躲,抖手一剑,直向当头罩下的杖影中点去。
云中叟竹筇伸缩之间,杖风呼啸,快若雷奔,要是换了一个人,几乎连他杖势都看不清楚,但宇文不弃自幼就得慈母悉心传授,剑上造诣,少说也下过十年苦功,此时一见云中叟杖势奇幻莫测,飞洒而至,暗暗一咬钢牙,手腕连振,奋力封出,只听一片杖影之中,“铮”“铮”“铮”三声龙吟般清啊!
杖影倏敛,宇文不弃一条右腕,直振得麻上肩头,脚下同时登登的后退了四五步!
云中叟杖笨立在原处,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纪,十三快剑,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宇文不弃心头大感惊凛,自己这柄夔龙剑,削铁如泥,方才明明和云中叟的竹筇连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筑,竟然丝毫无损!闻言不觉心中一动,忖道:“原来他是有意试试自己的。”连忙收起软剑,拱手道:“老前辈杖下留情,现在大概相信晚辈是宇文不弃了?”
云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龙剑来,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后人了。”说到这里,把那杖黑黝八卦递了过来,一面说道:“这是黄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时不察,被鼠辈假扮小哥,从老夫手上骗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还敢冒充老夫,可说胆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脱不了干系,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负责追回原物。不过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黄山天都峰,问问姜老儿,他的信符怎会落到人家手里?也要他查上一查。”
宇文不弃接过寒铁八卦,正想问话,云中叟已经挥手道:“老夫还得追那鼠辈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宇文不弃再说,身形一晃,奇快无比的闪出屋去。
宇文不弃抬头望去,云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当下把寒铁八卦揣入怀中,出得茅屋,刚过云步桥!
只见一条灰影,正在桥头上探望,这入脚步轻而缓慢,无声无息,有如幽灵一般!
宇文不弃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补补缀缀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个布袋,蓬着一头乱发,但乱发之下,却是一张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却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总之,这人脸上好像随时都在改变!
宇文不弃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脸孔,变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出来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语气低沉,但说的十分柔和。
宇文不弃被他挡住了去路,尤其这一句话,听到耳中,就觉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个人的声音,说的如此柔和,怎会又有如此邪异?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威胁着自己,不觉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双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目光一对,宇文不弃忍不住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从他眼睛里发出来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阴晦如夜,刹那之间,竟然变幻莫测!
宇文不弃面对着这样一个神秘而奇特的人,实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恶,但心头已经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问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说话吗?”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经在桥头等了好一回了。”
宇文不弃只觉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觉好像被对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开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朋友在桥头等我,有什么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只是不好惊扰云中叟老前辈,才在此地恭候大驾……”他语声变的出奇的柔和,接着说道:“兄弟还没有请教小哥贵姓大名?”
宇文不弃道:“在下宇文不弃。”
灰衣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岳小哥,你和云中叟老前辈大概是世交了?”
宇文不弃如今已经察觉此人一身邪气,知道在这种人面前,绝不能告诉他真话,这就摇摇头道:“在下久闻云中叟老前辈大名,是想求他收录来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点头笑道:“岳小哥原来是慕名而来,那是没见到云中叟了?”
宇文不弃自然不曾听出对方口气,只是试探他和云中叟的关系,说道:“在下缘悭一面,没遇上云中叟老前辈。”
灰衣人始终凝注着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远道而来,缘悭一面,实在太可惜了。”
宇文不弃本来不想和他多说,只是随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听着听着,慢慢的好像觉得自己真和云中叟缘悭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语气更柔,但接着说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极,云中叟老前辈去了哪里,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时就跟我去,保管见到他老人家。”
宇文不弃对他说的话,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却暗暗忖道:“自己已经见过云中叟老前辈了,还跟他去作甚?”他在顷刻之间,心头突然一清,皱皱眉道:“朋友在桥头等我,究竟有什么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脸上依然事着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紧盯着宇文不弃,一霎不霎,缓缓说道:“小哥不是要我带你去见云中叟老前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