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烈含笑:“卫将军若是反悔了,只要说一句不要,凤奴便能叫回蝎子。”
他言语温柔,风度翩翩,若不是在这阴森森的地宅,他真像是个风姿清贵的贵公子。
那五彩斑斓的蝎子,就好似凤奴说的,落在了卫扬身上,也不停留,就往卫扬脑袋上爬过去。
卫扬心性是极坚毅的,可那蝎子爬上了他手臂时候,他额头还是不自禁的渗透出了汗水。
凤奴冉冉含笑,翠绿色的笛子,轻轻的凑到了唇边吹奏。
而那彩蝎也伴随音律,爬上了卫扬的脸,扫过了一片麻丝丝的可怖的感觉。
卫扬仿佛就听到了赫连烈所说的,咔擦咔擦,活着听自己脑子被吃的声音。
他全身发麻,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可就算是如此,他仍然是死死的咬紧了唇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卫扬仿佛觉得太阳穴传来了刺痛——
就在这时候,赫连烈出声:“凤奴,先停一停!”
那笛子声停了,蝎子从卫扬脸颊爬到了肩膀上,可仍然是耀武扬威的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死里逃生,卫扬大口大口的喘息,脸颊上已经满是汗水。
赫连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嗓音之中充满了怜悯:“卫少,何苦这样子。你可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欣赏你的!你跟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而来的。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男人。人生在世,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可卫扬偏生又爆发出一连串既狂傲又嚣张的笑,笑得那样儿的张扬肆意,连连咳嗽:“好了赫连烈,你不要用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样了。你以为我的勇气只有那么点儿,嘴里说漂亮话,可只要死里逃生一次,就给你大彻大悟?赫连烈,你这点花招,老子也玩过的。”
他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我没说我不怕死,可我说过了,我虽然不是好人,却不屑跟你这种北楚奸细合作。”
卫扬嗓音,流转了几分坚决。
赫连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目光示意,凤奴又开始吹奏了笛声了。
本来安分下来的彩蝎又开始蠕动爬行。
凤奴跟随赫连烈久了,也知道赫连烈的心意,所以让这只蝎子爬得很慢很慢。她当然希望,加重卫扬的恐惧,说不准卫扬会改变心意,会服软。
如果能拿下南柯流月的弟子,这对北楚大业,可都是极有好处。
可是卫扬并没有服软,那蝎子在他脸上爬,他也似没方才那般恐惧。
这甚至让赫连烈有些不是滋味。南柯流月到底是怎么调教人的,他还真有些好奇了。
卫扬眼底流转了浓烈的虔诚,就好像一个有罪的信徒,恳求神明的原谅。
不过至始至终,阿滢莹润的眸子就好似深沉柔润的黑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卫扬恶毒里透出的忠贞,根本没有让阿滢有丝毫的动容。
谁也不知道,阿滢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颗心的黑洞有多深。
看到那蝎子再次爬上了卫扬的太阳穴时候,阿滢唇角不易察觉的痉挛颤抖,仿佛不知晓露出什么表情。
然后她唇角弧度定格,似是一个浅浅的笑容。
然后一只冷冰冰的大手,忽而就握住了阿滢的手。
阿滢这才发觉赫连烈冷冰冰的目光,带着探寻凝视着自己。
赫连烈样儿很漂亮,风度翩翩,可他似乎就是一个黑色漩涡,带着冰冷和黑暗,将触及之处狠狠的卷进去。
阿滢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黑色的浪潮,携带着汹涌的冰凉,要将自己狠狠的拖曳而下。
而她似乎也无力阻止,任由黑色的漩涡,萦绕着这般缠绕上了自己个儿。
那双血色的眸子,泛着微冷的冰凉,就好似无边的血海。
阿滢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赫连烈拉入这无边的血海,可不知怎么的,阿滢居然并不想如何的抵抗。
就好似要坠入黑暗的深渊。
这一刻,阿滢以为很长很长,可其实不过短短的一瞬。
正在这时候,一道尖锐刺耳的清越声响顿时响起。
好似什么刮在了铁板之上滋滋的声音,令人不觉肉酸,浑身更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彩蝎本来已经爬在了卫扬的太阳穴,就要刺卫扬。
被这声音一震,顿时一抖,掉落在地上死了。
旋即一道灿烂的红,就好似滔滔不觉涌入了这幽润的地穴。
掠来的少年,就好似一场疾风,飞快的掠来。
少年一身红衣,面颊之上好似涂鸦似的画着小孩儿的纹路,却掩不住少年那一双眸子闪烁的光芒。那双眸子本来是漆黑的,可也许少年眼底眸光太招摇,竟似因此而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
他就像太阳,在这阴暗地穴绽放千道万道的光芒。
阿滢小手虽然还被赫连烈握着,却不觉已然回过神来。
刚才她不知怎么的,好似被梦缠住了也似,竟仿佛被溺在了赫连烈的血眸之中。
不过被这红衣少年打断,刚才古怪心绪也自然荡然无存。
卫扬绝处逢生,面颊之上不觉透出了喜悦,冲着裴楠铉一笑。
“裴少,我就听说你在附近,哈,你果真来寻我。”
他将铁链摇晃得叮叮咚咚得响动。
裴楠铉一笑,没有回答,一双眸子闪烁了涟涟异色的光芒。
卫扬怔了怔,却又回复了平静,甚至微微含笑。
无论如何,他都相信,裴楠铉是自己的好兄弟。
无论如何,只要自己不死在这些北楚间谍手中,他已经心满意足。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深厚情谊,也绝不会变。
裴楠铉飞身向前,长剑如雪,手中名剑能削铁如泥,叮叮咚咚,便将缠在卫扬手足之上的铁链削断。
卫扬得了自由,伸手轻轻抚摸腕上勒痕。
纵然之前受了些折磨,卫扬却也是极潇洒的,如今他面上更流露出极舒坦快意的神气。
而他脸上这样子的神色,落入了阿滢眼中,深深刺痛了阿滢。
而那种刺痛的感觉,化作了灼热的难受,折磨着阿滢的心肝脾肺肾。
阿滢的手掌,本来犹自让赫连烈握住的,她已然忘却,甚至下意识抽回了手掌。
赫连烈手心顿时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