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则听到了江秋萍娇怯怯的嗓音,仿若含着怯弱泪水以及一股子的殷切不安:“朗,朗哥,他是不是吓坏了,是不是恨我?因为我,他得罪了谢家。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琴师,说不住打心眼儿里面怪我,因为我他这般处境——”
谢朗没说话,如若方才他只不过巧妙的利用了语言的陷阱,那么如今,如今提及柳三郎,难道要自己说谎?
就如他和江秋萍说的那样子,平素谢朗是不会说谎的,谁都知晓他一诺千金。
所以谢朗一阵子的沉默,也没开口说话儿。
可是江秋萍呢,却是越发惶然:“他,他定然是厌恶我了,决意不理睬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呀?”
女子的泪水,如此轻盈的划过了脸颊。
谢朗心忖,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般娇气的女子呢?
可江秋萍打小就是如此的娇气。
小时候,她只眼睛里含了泪水,用那双含泪的眸子看着自己,自己就莫名心软了。便是觉得江秋萍的要求并不是那般合理,他也不觉软下了心肠,反而去哄哄这个小姑娘。
等江秋萍长大了,他自然是想要娶了江秋萍了。
如此娇气的女子,若不是自己,还能谁生受呢?
他一直一直,也是这样子想的。
可是如今,江秋萍眼睛里含着泪水,脸颊却是一阵子的灰白。
这个打小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就要死了,分明活不成了。
谢朗见识过许多要死的人,那些人死之前,面颊就是会流转了这样子的一股死气。
如今江秋萍,就是这样子一副模样。
谢朗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不觉抚摸上江秋萍的脸蛋。
为了她,说说谎话,又是何妨?
纵然她已然心不在自己身上,再无半点爱意,更已然不当是自己妻子。可无论如何,这个爱哭的女孩子,始终是自己看着长大,他应该对她有点儿仁慈。那么就算是谎话,也无损道德。
“他,他虽然是个琴师,身份低微,又很可恨。不过,不过总算是对你,情深一片。”
谢朗顿了顿:“他说都是他的错,我不要怪你。我本来很是生气,见他有几分骨气,自然,也没下手,饶了他。”
听到自己的情郎非但不怪自己,反而如此情深一片,江秋萍也不觉绽放了一缕甜甜的笑容。
是呀,别看她身份很尊贵,可是对于柳三郎,她反而有些自卑。柳三郎年轻,而且自己也是已然成婚。
她凄凉的心中,蓦然浮起了一缕甜丝丝的味道,心想三郎还是爱着我的。
那本来苍白的脸蛋,似也染上了一层红晕:“朗哥,谢谢你,你英雄气概,你总归是对我宽宏大量的。”
谢朗哄她:“你快些好起来吧,你若好了,我也不将你拘在谢家。那,那时候,你就拿了合离书,你,你挑你喜爱的人。方才那些话,都是气话,不作数的。”
他想,还是先哄小萍活下来,这么说,小萍也有个盼头。
如真好了,也便合离吧,虽然变不回柳三郎,小萍又要生气了。
谢朗怔怔的瞧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江秋萍伸出了手指头,抹去了他脸上泪水,微笑摇摇头:“朗哥,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没想过合离,也没想过,离开你。我是喜欢三郎的,但没想过和他走。其实,总归是我负了他。我没想过嫁给他,没想过长相厮守。从小到大,我一直一直,有一个很尊重,很敬佩的人,不是我的阿翁,是你。”
“你对我宽宏大量,其实,其实我很欢喜,也很感动。其实我的心里面,就算,不爱你了,也是,很,很尊敬你的。你好,你一句责备都没有。可,可,可其实我知晓,你,你在外面,为牧乡侯做事情,我这么偷人,不对的,对不住你的。”
江秋萍一边这般说着,眼底的光芒,却好似渐渐的涣散了,说话也断断续续。
谢朗忍不住颤声:“好了,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
“不,不,我一定要说。如,如若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有损你名声的。所以,我才铤而走险,我打了孩子。我,我已然对不住你了,如何,能让别人笑话你。所以,我没想过和三郎走,我已然负了你,我不能让你,让你没脸。你,你知道的。”
谢朗身躯轻轻颤抖,将江秋萍搂入了怀中,让自己染了泪水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没那么好。你,你别死,你别死。你身子好了,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对不住你的,我只是,很怕孤独、寂寞。我死了后,你,你再挑个妻子,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她,会生孩子,很喜欢你,会很讨婆婆喜欢,不似我这般脾气,也不会偷人。你这样子好,定然要找个极好极好的——”
说到了这儿,江秋萍仿佛伸手要抓住什么,伸手到一般,顿时软软的落在了床榻之上。
她的生命,就好似一只秋蝶,这样子没了。
谢朗怔怔的没有说话儿,心想,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子,自然也许会有。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喜欢。可是我最喜欢的女子,却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滢悄悄的,躲在了门扉之后。
她旋即如一只轻盈小鹿,这样子轻巧的跑开。
痴男怨女,阿滢内心轻轻切了一声。
看来喜欢一个人,终归是痛苦的,而且没什么快乐。
除非,除非是他吧。阿滢脑海里面浮起了那道青衫儿身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也许只有那个温柔的青衫男子才可以。他那般温柔,就算如今老了些,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旋即,猝不及防一般,一道赤红身影顿时也是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