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白荷,我们去瞧个热闹,想来,也是有趣得紧。”
乐阳公主抬起头,微微含笑。
枝头的花朵儿虽然鲜润,却不觉令人生出几许想要攀折的心思。
她虽然心机颇深,可是被裴楠铉这般拒绝,内心之中自然也还是有点儿生气的。
于是乎,自己当然想要瞧个乐子。
裴楠铉那般骄傲自负,一副尾巴拽到天上去的样子。
好了,如若现在,裴楠铉一件心爱的物件儿,好好的却被弄碎了,那裴家狐狸失落嘴脸,倒是不觉令人生出了几许探索心思,想要好生瞧一瞧。
待乐阳公主赶回来时候,便撞见了这么一场闹剧。
本来这些元郡贵族女子,正自御花园里赏花玩乐,众星捧月般的奉承兰皇后,偏生这时候却又出了事儿了。本来兰皇后提议,去赏新花。谁想,倒有一个女子,横冲直撞,这样子的跌落过来,身躯瑟瑟发抖。
兰皇后见她是宫外服色,猜出了是哪位外眷带入宫中的。
韦夫人立刻认出来,是自家婢女。这亦是让夫人顿时也怒了!在韦夫人赶紧出列起身告罪之后,她立刻板着脸,沉容凝视映月。此刻内心的不安,却也好似一圈圈的涟漪,就此在韦夫人的心头,这样子轻轻的荡漾。
眼见映月衣衫凌乱,魂不守舍的模样,韦夫人忽而隐隐觉得不妙。映月是韦雪贴身婢女,一向教导得宜,绝不会情意失态。韦夫人顾不得责备映月人前失态,不觉厉声:“阿雪人呢?”
身为奴婢,居然不和自己侍候的主子在一起,这算什么?
映月瘫软在地上,泪水簌簌而来,忽而抬头颤声:“姑娘,姑娘在花月楼,她,她——”
她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韦夫人一向疼爱姑娘,若知晓姑娘死了,还不撕了自己一张皮。
韦夫人虽然不知晓发生何事,却知晓必定是有事了,面色顿时一变,顿时急了。
兰皇后秀眉轻拢,便令人去映月所说的花月楼查看。
只不过那花月楼一向僻静,不过是宫中藏书所在,罕见有人。平素,也只有两个宫婢扫水打扫,却也年迈。好端端的,韦雪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去,一定是有个什么事儿在。韦雪进宫抄书也是有些日子,对此应该也是有些熟悉。如此瞧来,韦雪分明也是故意如此想要私底下做什么事情。这样子感觉,让兰皇后并不如何舒坦。作为云汉皇宫,她只希望将皇宫里外事情,均是拿捏在自己手中。
也没多时,寻觅韦雪宫婢已然回来。
韦雪尸首也已然被抬起来,她尸首是从池中寻出来,罗裙上还沾染了水藻。韦雪性子虽然不好,可生前总归是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可如今,她人死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面容说不住的恐惧扭曲。而那雪白的脖子上,却也分明有青瘀青紫色的指痕,显得说不出的可怖。平时和韦雪相熟的女孩子,见着熟悉的女子,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顿时也是纷纷扭过脸去,只觉得内心没底,一阵子的畏惧。
韦夫人更不由得痛彻心扉,身子阵阵发软。
韦玄不动声色将韦夫人扶助,说了几句宽慰言语,平素沉稳的面颊,渐渐染上了一层悲怆之色。
然而他那一双眼珠子,却不觉凝视着跪在地上的映月。而映月触及他的目光,更不觉打了个寒颤!
啪一下,韦夫人一巴掌顿时也是打了映月脸颊,她手指上本来就带着装饰用的指甲套,如今又拼尽全力!这样子一用力,映月面颊之上顿时生生透出缕缕血痕,触目惊心!
“贱婢,你究竟是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是谁,究竟是谁,竟然伤了我这可怜的雪儿!”
阿滢本来正联想起昨日韦雪楼的死,暗暗猜测韦玄又凶猛下手。
却未曾想到,那被打得满脸血的映月,忽而便向自己这处望过来。
阿滢目瞪口呆,忽而便觉得有些不妙!
映月方才虽被韦玄那般甜言蜜语给生生哄过,可她到底是个婢子,临场也不觉怯弱。
如今被韦夫人打得满脸是血,她忽而便慌了。
要是自己不咬阿滢,夫人一向疼爱雪姑娘,如何能饶了自己?
若不咬出阿滢,自己,自己便一定要死。
“是,是谢家阿娥!是她,和姑娘生出了争执。姑娘说,绝不允她入韦家。她,她便急了。争执时候,她,她便死死得扼住姑娘咽喉,将她,她推入水中。”
说都了这儿,映月蓦然放生大哭。
这些话,韦玄本也是教得好好的。轮到映月来说,也说得磕磕巴巴的。她毕竟是个婢女,骤然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哪里能受这般冲击?不过许因如此,反而显得她说的真的。
更何况,谁人都知晓,阿滢是和韦雪不和。
兰皇后更不觉一皱眉头,心中微凛。阿滢这个女孩子,性子很野,可难道当真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好,好,你居然还想,想嫁入韦家!”韦夫人嗓音轻轻颤抖。
韦玄却不觉慢慢的,慢慢的垂下头去。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实是太有耐心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容忍阿滢这般粗鄙的女人这么久。
他一双手,刚刚才掐过自家妹子的咽喉。不错,韦雪并不是他亲妹妹,可终究也叫了他十多年的兄长,并且一直崇拜依赖,甚是在意。如若不是如此,韦雪也不会跟阿滢着多挑剔了。可如今,他掐死了韦雪,将韦雪扔在水里面,心里竟并不觉得如何的在意。也许他的人性,在杀了韦雪楼那一刻,已经彻彻底底消失没有了。
今日韦雪忽而现身,忽而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简直就好似惊雷一般打响在他耳边。
韦雪含泪句句质问,不可置信。韦玄想,待自己回过神来时候,妹子已经在水里,身边也只有一个吓软的婢女映月。
不过如今,韦玄亦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他甚至因为摆脱了粗鄙的阿滢而垂头笑了笑。
阿滢却冷冰冰的盯着他,心忖韦玄果真是个畜生。
然而所有的人目光,瞧的不是韦玄,而是凝聚在阿滢身上。
“你,你——”韦夫人双手搅紧了胸口的衣衫,一阵子的心口疼痛。
她名下有一双子女,虽然未来的依靠是韦玄,然而韦夫人心里真爱却是韦雪。毕竟韦雪是她的亲侄女儿,有血脉关系,且又天真活泼。有时候,她不由得觉得韦玄心思太重,想的也未免太多。许是如此,反而韦雪天真可爱,更是熨帖。
如今自己心头肉,却也是被人抬上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脖子上还有被扼死的青淤。
片刻前还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样子一副模样,她如何能忍,如何能容?
她,她恨不得将阿滢千刀万剐!
那许多言语,堵住在韦夫人的咽喉,让韦夫人一时竟没来得及骂出来。
“唉,是听闻韦雪早与她不合,却未曾想到,她竟如此的心狠。”
“到底是乡野之女,缺乏教养,竟为这一时口角,竟然杀人。”
“可怜韦家姑娘,居然如此可怜,被作践成这么一副尸首。花朵儿一般年纪,何至于如此。”
崔氏身为谢家主母,不觉如坐针毡,甚是不适。
她唯一清醒,阿芜因为崔清元的事,倦倦的不乐意出门,所以没有来。要不然,身为谢家女儿,岂不是也要受这番羞辱?谢朗虽然提点自己,不要总事不理阿滢,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饶是如此,阿滢居然闹成了这件事情出来,她还能怎么样?
“臣妇身为谢家主母,对家中族女管教不善,竟让族女做出此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臣妇,臣妇知罪,求陛下处置!”
事到如今,崔氏自然也是请罪了。
当然在她心中,做这件事情的,就是阿滢。
除了阿滢,还有谁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她面色悲苦,痛心疾首,这也不是作伪。崔氏所想的,是怎么将谢家从这档子烂事里面轻轻巧巧的摘出来。
崔氏本来不相信,忽而觉得女儿说的话儿是有道理的,自从阿滢来到,谢家自从来了一个阿滢,便是处处不顺。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犯克,可谓处处冤孽。
这女子一到谢家,谢家便是准没好事。
阿滢父母双亡,来谢家没多久,便是接二连三,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
如今崔氏如此说,也是故意将谢家上下,这样子轻轻巧巧的摘了出去。
韦夫人慢慢的顺了气,渐渐有了一股子的力气,蓦然便是大步流星的踏步过去,眼中流转了那几许狠色。
她方才这带了指套的手掌,一巴掌狠狠的抽向了阿滢秀美脸颊。
这一下如若落实,阿滢脸颊顿时也会像方才那个婢女一样,脸颊血肉模糊。
然而阿滢一双眸子,此刻竟不觉透出了几许的恍惚。
她似身躯一软,娇滴滴的身躯亦是一倒,极为巧妙的软跪在了地上,让韦夫人这一巴掌没个着落。
旋即,阿滢看似无意般的,伸手便攥紧了韦夫人的裙摆。
“韦郎,你,你做出这样子的事情,你居然还冤枉我!”
她嗓子一悲,不觉语调一阵子的哽咽:“你,你为什么要杀了韦雪,你,你好狠心肠。”
旋即阿滢的手掌,急切的攀附上了韦夫人的身子,将韦夫人抓住:“夫人,夫人,是韦玄,我瞧见是他杀人,我看着他扼死韦雪。将,韦雪扔在了冷冰冰的池水之中。他,衣冠禽兽,他知晓自己身世。他说不是你亲儿子,是什么,什么旁支鸠占鹊巢——”
韦夫人本来极气恼的听着,原本也没将阿滢的攀污之词如何的放在心上。可这话儿听到了后面,她也蓦然面色一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身躯轻轻的颤抖,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臂。
本来阿滢无论说什么,别人也只当阿滢疯了。
可是别人也有眼珠子,瞧见了韦夫人的异样神色,自然也是隐隐窥见,只怕这档子事儿,没这般简单!
韦玄更心里一凛,方才沾沾自喜的心尖儿,如今竟不觉蓦然生出了几许的慌乱。
饶是韦玄心机极为深沉,可怎么也未曾想到,阿滢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言语。如此隐私,本来就是韦玄心中之结。韦雪不过稍稍提了提,他便是硬生生的扼死了韦雪,杀人灭口。崔冰柔和他有肌肤之亲,韦雪楼和他是同胞兄弟,这么下手时候,韦玄没有片刻心软。就连有抚养之恩的韦夫人,他迟早也是准备除之。
而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韦玄逆鳞,不可轻巧触碰。
他也没想到,阿滢这么个乡野蛮女,居然当真张口嚷嚷,说出了这样子自己绝不欲人知晓的事情。
他更不知晓,那一日自己割了韦雪楼脑袋时候,有一双眼珠子,就那样子冷冷瞧着,将他冷雪无耻的行径,瞧得干干净净。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不过是想见韦郎,瞧见他了,便尾随而去。然后,阿雪就出于质问。说什么。韦郎君是别人抱来的,是旁支。昨个儿入夜,他,他还弄死了韦雪楼。昨日血案,就是他一手所为。就是他,出面玷污了崔冰柔,又弄死自己的枕边人。我觉得,肯定是阿雪脑子坏掉了。韦郎这样子的人,怎么会做这般事情,他,他不会这样子做的呀。啊,啊,可他就好像疯了一样——”
“然后我就见着他,卡着雪姑娘的脖子,就那么按在了水里面。一下,两下,我看着阿雪最初还折腾着,可渐渐就没气儿了,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在水里面浮着。啊,那样子,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阿滢赶紧配合情绪,双目无神,恐惧似的掉落几颗泪水珠子,一副被吓坏模样。
可她心里,却已然将杜雨桐那个贱婢恨了个通透。
都是杜雨桐不好,好端端的,刺激了韦雪,连累了自己个儿。
她一张口,就咬韦玄,只不过无凭无据,阿滢内心也没底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