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家的人来了?
伏秋莲笑了笑,起身,换了身衣裳,她坐在妆奁前打量一下,把冬雪特意拿出来的那枝盘丝金凤如意钗拿下来,换了支寻常的梅花钗,“用这支就好。”
“可姑娘,太素了。”
“咱们家再有钱,也不是这样显摆的。更何况,咱们家也没钱不是?”伏秋莲看着冬雪把那钗收好,菀而一笑,“有钱的是我爹,是伏家,我现在可是连家的人呢,而且,崔家可是县城来的,说不定这势样的钗子在人家眼里不值什么呢。”
“姑娘说的也是,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伏秋莲拍拍冬雪的手,转身向外行去,“若是咱们晚去一会,说不定人家崔家的人又会说咱们是故意拿乔呢。”
“那奴婢扶您。”
冬雪神态恭敬,眉眼微微垂下。轻轻的扶了伏秋莲,虽然想着对方是崔家的人,那可是县城来的大户呢。
可自己也不能给太太和老爷丢脸啊。她们家老爷可是这届的头名举人呢,开了春再去开考,若是得了榜,那就是比刘大人还要大的官老爷!
小花厅里,一位年轻的妇人眉眼淡淡,她的面前放着一盏茶,已经冷了,她却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微敛。哪怕是伏秋莲仍不曾出现,年轻妇人精致的俏丽容颜上不显半点不耐烦。
倒是她身侧的一名老嬷嬷面色带了几分的不悦,“不过是名举人,这还没春闱呢,一个妇人竟是这样的拿大。”
“嬷嬷不得乱说。”
“大少奶奶,老奴——”
“这是别人家,若是嬷嬷不能守礼,那么日后我可不敢再劳嬷嬷您陪我出来。”
那嬷嬷脸色铁青,又急又气。
“大少奶奶,您……是老奴的错。”
被称为大少奶奶的是黄氏,是崔家嫡长孙媳,在崔家嫁去三年,极为的被自家婆婆,崔家的当家大太太看重。
这不,崔五的事情一出来。
先是崔三在前头被派了过来,可后来听到说是救了崔五的是名年轻的妇人,还是举人太太后,崔家几位当家的共同一商量,最后崔大太太拍案,直接便派了自己最倚重的长媳过来。
美其名曰是道谢。
可实际上是怎么个回事,谁知道。
除了黄氏这位长媳,随行的这位嬷嬷则是服侍黄氏的婆婆,崔家大太太的,素日最受崔大太太倚重的。
所以,这会当着自家丫头,外人的面被黄氏给了她个没脸,陈嬷嬷还是觉得挺没脸子的,脸上一阵紫一陈青的。
好半响才缓过那口气儿。
可眼前的大少奶奶如何受大太太信任,倚重,她是一一看在眼里的,所以,这口气不能对着黄氏出。
最起码现在不可以。
转而,她便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伏秋莲主仆,眼底冷意一闪,正想说什么,可看到黄氏轻轻扫过来的一眼。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
这位大少奶奶,看似年轻,但不知怎的,她却总在心里有种比面对着大太太还要难缠的感觉!
虽然吧,大少奶奶平日里对着谁都是一脸带笑,温声软语,连眼神都是轻飘飘的,仿佛不带半点力道的。
可不知怎的,陈嬷嬷就是觉得这样的大少奶奶让人很是害怕,她往往被黄氏这样扫过一眼,都觉得心头发冷!
一如这会,明明黄氏也没说她啥。
她却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是冷汗。
“太太您慢点,小心门坎。”冬雪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来,伏秋莲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嫁下,自己看着已然站起身的年轻妇人,心头倒是微顿了下。
这位,看着倒是个好说话的?
“这位就是连三太太了吧,三太太好。我们来的鲁莽,还望三太太您见谅才是。”黄氏温声软语的,一脸的笑,竟是上前对着伏秋莲福了福身,直接干净利落的道,“多谢三太太救了我们家五叔,我家太太感激的很,可临近年关,事情忙的抽不开身,只能命我这个长嫂过来,还望三太太您别觉得我们心不诚,有所怠慢才对。”
“怎么会呢,是大少奶奶吧?医者父母心,谁若是看到了,旦凡是有法子的,都会医的。”伏秋莲哪里敢受礼,侧身避开,却是对着崔大少奶奶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端了茶,“大少奶奶请用茶。”
“连三太太请。”
不管如何说,相较于上次崔三公子的登门,这次这位崔大少奶奶不管心里在想什么,可表面上的客气和礼数还是让伏秋莲对她多了几分好印象的。
两盏茶过后,崔大少奶奶放下茶,眼神真挚,语气温软,“是我们崔家不好,也幸好是连三太太救回了五叔,不然,怕是不知道我母亲要有多伤心。”微微一顿,崔大少奶奶浅浅的笑,“连三太太放心,我们崔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您即救了五叔,之前那事我们也查过——所以,五叔那事,都是一场误会,今个儿来时父亲特特交待过我,又给刘大人送了信,不会再怪责于令兄长的。”
“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太谢谢大少奶奶您了,我就说嘛,崔家可是大户人家,崔五公子怎么会和小贼之类的屑屑之辈走在一起呢,我之前还和我哥哥分辩解来着,如今看来,我说的倒是没错,一场误会呢。”
“是,是一场误会。”崔大少奶奶笑的很是温柔,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前个儿我家三叔来了一趟,他素来就是个心直口快的,说什么话得罪了人都还不自知,他过来,没有说什么错话冲撞到了三太太您吧?”
“嗯,你们家那位三公子的确是心直口快了些呢。不过,”伏秋莲微微笑,冲着崔大少奶奶眨眨眼,笑的很是纯澈而无辜,“我有没有告诉少奶奶你,我这人性子也素来就是个心直口快,且是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的?”
“……”
“所以,少奶奶真的不必为着你们家三公子道歉,若是他真的有什么话惹我不开心,或是得罪了我,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比我更不开心,我得罪的他会更狠!真的,你信我。”
“……”
崔大少奶奶暗自抽了抽嘴角,这位连三太太这性子,真真是……她在心里喟然一叹,却是扬了扬眸,一抹明媚温柔的笑意自唇角完美的绽开,“太太这话,呵呵。”崔大少奶奶素来觉得自己是八面玲珑,温婉贤淑的人,相公敬爱,公婆敬重,从她被公婆派来处理崔五公子这事便知晓了。
若非是真的得了公婆倚重。
身为女眷,又岂会被派出来呢。
可饶是能把夫家的一切关系都处理好,受到公婆,夫君爱重,甚至在县城大户人家妇人圈里极有人缘,她从来不觉得有自己搞不定的事和人。
可如今,对上伏秋莲那双通透,似是能看透人心般的眸子,再听伏秋莲这出口的话,嘴角抽了两抽,崔大少奶奶不禁也在心里打了个顿——
这位连三太太,到底是个怎样的样子啊。怎么能这样直白的就把话给说出口了呢,就是心里再怎么想,也不能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就宣之于口啊。
这这,这真真是……
崔少奶奶眼底有几分不适应,可她却是掩饰的极好,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呷了两口,笑着看向伏秋莲,“三太太救了我们家五叔,我家太太很是感激,所以,这是诊金,希望连三太太别嫌——”
诊金?
这个词却是着实的让伏秋莲怔了下。遥远的词啊,她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没听到这个词了呢。
自打穿成伏秋莲,她也曾救过几回人,大壮,毛豆,甚至是刘妈妈,还有刘太太母子,最近则是这位崔五公子。
可却没有一人提过给她诊金。
她倒不是少这份钱,之前也没往心里去过,她又不是坐馆的大夫,她出手救下的,要不就是和她有关系的,要么就是有出手的理由。所以没人提这诊金也是正常的。可现在,听到崔大少奶奶这么一说,她不知怎的,反正吧,突然就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在
她的诊金啊。
崔大少奶奶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陈嬷嬷,“嬷嬷,把东西给连三太太吧。”
“是,大少奶奶。”
陈嬷嬷一直站在身后,手里捧了个小匣子的,上头有红绒布盖着,之前伏秋莲还以为是什么,这会听到崔大少奶奶一说,又看到陈嬷嬷上前,双手捧了把匣子递过来,方恍然大悟起来。
这匣子,是装的送给自己的诊金?
“三太太您请过目,这是纹银一百两,我家太太说了,您救下我们五爷的命,不管如何,您就是我们五爷的救命恩人,对待救命恩人,我们崔家还是出的起这一百两银子的。”
“是么?这么说来,你们大太太很是重视这位崔五公子喽?”伏秋莲眸光微闪,没有去看陈嬷嬷手里的匣子,反是笑盈盈的望定陈嬷嬷,“陈嬷嬷是服侍谁的?”
“老奴自是服侍大太太的。”陈嬷嬷说这话时,语气里尽是骄傲,甚至胸口都不自禁的撑了下。伏秋莲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抿唇一笑,语气里便带了几分的散漫,“原来,嬷嬷是服侍大太太的啊,难怪知道的这么清楚,哎,我还以为你们家大太太多重视崔五公子,原来,也不过就是百两银子的事?多谢嬷嬷告知,不然,我还以为崔五公子有多重要呢。”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什么时侯说过我们家五公子只值一百两银子了?”这话回头传到太太耳朵里,大太太会剥了她一层皮的。
而且,五公子听到这话,肯定也不会轻饶她!这么想着,陈嬷嬷心里唰的又想起刚才黄氏对她轻飘飘的那个眼神,甚至当着这么些人落她面子的事,陈嬷嬷不禁暗恨,再出口时,语气便多了些许的暗藏机锋,“都道连三老爷是这届的头名举子,我还道这举人太太是何等的稳重,贤淑,却不及,竟是这般的搬弄是非,拨弄口舌之辈。”
“咦,妈妈这话从何说起?若是说你们家五公子只值百两便是口舌是非,那这话分明是嬷嬷您嘴里说出来的呀,怎的却能怪到我头上?”伏秋莲眸光微冷,看着陈嬷嬷的眼神如同刀光一闪,“嬷嬷可是让我糊涂了呢,这怎么也不能算到我头上来吧?”
“陈嬷嬷,还不赶紧向三太太道歉?”一侧黄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没脑子的蠢东西,还以为这是在崔家,在那些小丫头老婆子们面前?
那些人由得你耍威风。
是因你是崔大太太身边的红人儿。
可人家连三太太凭什么受你的挤兑?人家是举人太太,相公马上就要去赶考,哪怕是没考中呢,当朝举人便是有了授官的资格,只要是连家想,最不济这伏氏也会是个官太太……
不过是个奴才,你说你较啥劲儿?
陈嬷嬤张了张嘴,很是有几分不甘愿,可抬眸看到黄氏淡淡的眼神,心头微凛,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着伏秋莲福了福身,几乎是敷衍般又快又轻的道,“三太太对不住了。”
“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伏秋莲微微一笑,望定陈嬷嬷,心里却是翻个白眼,不过是个奴才,也敢给她脸子看?真是自己找不自在呢!她微微的勾唇,似笑非笑的挑高了眉看向陈嬷嬷,“要不,嬷嬷您再大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