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秋莲抿唇笑,其实,她真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呢。
喝了两碗粥,几个包子,连清不敢停留,朝着伏老爷拱手,一脸的歉意,“岳父大人您慢用,小婿前头还有事,不能耽搁的,改日小婿有空,定好生陪着岳父。”
“去吧去吧。”知道连清前头的事情重要,伏老爷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刚才那句也只是随口说出来罢了——老爷子自是不晓得之前发生的那些事,甚至他都不知道连清遇险的事情!伏秋莲就怕他会担心,自然是能避就避的。
所以,老爷子只是单纯的觉得连清是为着前头的公事,也就是所谓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而耽搁了回家吃饭,陪妻儿的时间,在他看来吧,是,身为县令是要敬业。
可是,也不能这么的拼,把妻儿都抛到一边不理吧。
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当这个官儿!
老爷子的想法很单纯,你当官就是想着让这个家好过些,想着让娘子,儿子的生活好一些,可现在,她们都要没人管了,能好到哪去?
可女儿如今都开了口,他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只是,待得连清走后,身为父亲,面对着打小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女儿,伏老爷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爹是个外人,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是有意见也是为你好,你心里有个分寸就好。”
“嗯,爹爹您放心,连清这几天是忙别的事情呢。”顿了一下,伏秋莲还是又加了一句,“是找到了伤害莫大的凶手线索,他正和成同知忙着追查呢。”
一听是这事,伏老爷更不好多说,只是转而却又担心起来,“那你可要让他小心些,那些人即然能对莫大出手,说不定也会对连小子做出点什么,让他在外头走动时多带几个人啊。”
“您放心吧,他晓得的。”
她们父女在这里说着话,连清已是到了前面的衙门,成同知也是刚好进门,和他就打了个面照面,两人的脸色都带着凝重,成同知对着连清拱拱手,“大人。”
“成兄请。”
两人坐在一侧简陋的书房,还是成同知先出声,“大人,那几个人已经按着您说的抓到了两个,走了一个,不过,一晚上了,我刚才去问了下,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连清揉揉眉心,坐直了身子,“可确定过,是那天对莫大出手的人?”就是对着成同知当面,连清都只是说那些人是要对莫大出手,至于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自己?
连清觉得没什么必要说。
“我已经找华安确认过,应该就是他们几个。”成同知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五指微屈在桌面轻而有节奏的敲几下,“我连夜派人去查过那几个人的身份,已经确实了一个,是本县有名的小混混,泼皮,打小就跟着人沿街收保护费。”
“另外一个呢?”
成同知对上连清的眼神,摇摇头,“查不出来。”
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连清挑了下眉,食指在手边的茶杯上来回的画着圈,最后,他竟是缓缓一笑,“即然查不出来,那就先放放吧,不是他们嘴硬,不说吗?没关系,先关两天看看再说。”
“可万一关着出现什么意外呢?”
出现意外吗?连清一笑,“那就出吧。”最不济就是个死吧,不过就是两个小喽罗,就是问能问出些什么来?关两天能有点线索是好事,没有或是人出现意外,那也没什么。
那些人竟然敢在万山县对他这个县令动手。
足以说明那些人的胆子!
不管这两个人说还是不说,这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虽然很让人郁闷,甚至让连清觉得有些纠结和恼火,可这是事实,而且,他得静下来心去解决。
自乱阵脚,可是从来都要不得滴。
“大人放心,我会派人好生看住那两个人的。”成同知对着连清拱了拱手,淡定的神色里浮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客气,“不知道大人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我去外头安排一下。”
“好,去吧。”只是还没等成同知身子站起,门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华安愤怒的声音响起,“大人,那两个人服毒自尽了。”
这么快就死了?连清眸光微闪,笑了笑,还没等他出声呢,身侧成同知却是大吃了一惊,声音都跟着提高几分,“怎么可能,我之前来时还问过,说好好的啊,怎么这转眼就——当时不是有人看着的吗,也搜过身,他们哪来的毒药?”
“是,是延风看守着的,他们的毒属下也不晓哪来的。”华安说这话的时侯头都垂了下去,延风是一路随着他们从皇城过来的,几人情同手足,可没想到延风竟犯下这大错。
“延风是怎么当的差,真真是胡闹!”成同知脸色不好看,声音里带着怒意,轻轻一哼,“那两人可是要杀莫大的凶手,是咱们目前找到的唯一关键,现在就这样没了——”
“成大人息怒,大人,延风他——”也不是故意的。
华安有心想帮着兄弟求个情,可他的话却被连清出声拦下,“成了,我知道了,即然人死了,那就拉到东郊,入土为安,派两个人给埋了吧。”
“是,大人。”
走到外头的华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人竟然都没问延风,是不会罚,还是想着一会把延风叫过来再当面骂人?华安挠挠头,心里为着好友提了口气,可也没办法。
只能说是延风运气差了。谁能想的到,他不过是去旁边屋子里端了杯茶,回来之后,两个人就服毒自尽,嘴角尽是黑血了?
延风在半路上窜出来,一脸的忐忑,“怎样,大人如何说?我坏了大人的事,大人一定很生气。”都是他不好,你说他好好的,喝什么茶啊,真是猪脑子!
华安有些同情的看他一眼,不过又怕好友钻死胡同,赶紧出声安慰他,“你别担心,我瞅着大人的神色还不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大人要是找你,你就过去乖乖让大人骂几句,再认个错,大人不会真罚你的。”
“就是罚我也是应该的。”延风有些闷闷的,看了眼华安,他挠挠头,“你走这么急这是要去哪里?大人是不是交待了你差事?”
“不是,大人让我找两人,把那两个拉出去埋了。”
“不用找了,我去吧。”延风觉得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他不但坏了自家老爷的事,还把伤了莫头的凶手没看好,让他们竟然自尽了,他真是该死!一听到大人的吩咐,他是立马儿一拍胸脯,“不用找别人了,这事我来就成。”
他要将功折罪呐。
“也好,我陪你去。”
“好兄弟,谢啦。”
两人相携而去,华安又顺手拎了个忤作一块过去,在把那两人详细的一番验明正身,而后记录下所有情况,证实是真的服毒而死,一点线索都保证记录在案之后,华安一摆手,“把这些先交给莫头看,去吧。”
“是,华捕头。”
那忤作退出去,华安两人上前,把人拖出去。
而后,一辆车子,两张草席。
两条人命的结束。
书房,成同知有些不解的看向连清,“连大人真的一点不生气?”那两个人可是线索啊,现在人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线索又断掉,连清竟然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生气有用吗?”
“……”成同知眸光一闪,笑了笑没出声,是,生气是没用,可这样平静的连清,是真不生气,还是,他的城府竟然深到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紧,再松开,又纂紧,连清压下心头的怒意,起身,淡淡看一眼成同知,“外头好像有人在喧哗,走吧,去看看什么事。”
外头,离着衙门口不足十米处。
华安和延风一身的狼狈,被一群妇孺老幼围在中间,指指点点,拉拉扯扯的,两人身上的捕快服都被拉的不像样子,有些人甚至朝着两人脸上招呼过去了。
连清两人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东挡西遮的无奈和气愤样,旁边几个捕快倒是想动手拦下来着,可地下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在那里躺着嗷嗷打滚,“来人呐,大家都来看看呐,衙差打人喽,对我老婆子动手啊,天打雷劈哦。”
“老太太,我们哪里动手了,我们都没碰到你。”几个衙差在一侧脸色不善,看着一哭二闹就差找根绳子要上吊的老妇人,恨不得扑过去一人一脚踹过去!
“啊,杀人啦,要打人啦,官老爷打人了。”
“……”
几个人额头满是黑线,要是换做以前,谁敢这样在衙门口闹事?可自家大人却老是说,这些人是老百姓,要让他们得以礼相待,无论如何不能欺负老百姓云云……
其中一个跳脚,“不成了,我忍不下了,我要把这个老女人给拎出去。”不是想要死吗?他就让她好好体会一次,真以为他们衙差好欺负的是吧?
“这是做什么?都给我住手,谁若是再敢动手,本官立马把他打入大牢,不信你们就试试。”华安两个差点哭出声来,眼巴巴的瞅着连清,那叫一个亲热和激动——
大人呐,您可算是出来了。
旁边闹事的几个也怔了一下,可碍着连清的官威,以及心底深处对于官家人那份深深的忌惮,在被连清这么一吼之后,顿时也收了声,就是连地下那个连滚带爬,边哭边嚎着捶地的老太太也都咕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华安?”
“大人,这是,她们说,她们是那两个人的家人。”华安擦着头上的冷汗,顾不得整理衣衫,两步跑到连清的跟前,一脸的苦笑,“您之前不是说让我去把那两人送走嘛,属下请了忤作仔细验了,又把情况详细记录,然后我和延风便找了辆车子,可没想到才出了门口,就被人给堵在了这。您看那里,”几个人围着车子哭的正欢呢,不是妇人就是小孩!
成同知皱眉,“大人,这事怕是有些不妙。”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找碴的,可现在,咱们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成同知眉头紧皱,有些担心的看向连清,“你看她们,个个都是妇孺,幼儿,不能打不能骂的。”
不能打不能骂,难道就由着她们?连清一声冷哼,“都有谁是这两人的家属?本官现在就确认,若是真的为逝者亲人,本官每人发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这一句算是捅了马蜂窝,一个个的跑过来,“我,我是。”“啊,不对,是我,大人,我才是他的婆娘。”“大人,您要明察啊,我是这死小子的老娘,是亲娘,这死鬼就那么不清不楚的在您衙门里头去了,留下我这么一个瞎眼老婆子,您可不能不管呐。”
哭的也不哭了,闹腾的也不闹腾了。
就连那个之前连捶带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老婆子都立马收了声,身强体壮,从最外头双手连着滑拉出一条路,挤到了连清的跟前,一脸的讨好,“大人,我是啊,我是那个死鬼的亲娘,您可是多发些我银子啊。我儿子他,死的冤呐。”
“你们确定,都是这两人的家属?”
“确定确定,真的确定。”
“那好,华安,去把她们的身份记录在案,一经查实,每人每家送去十两银子,不可有误,记下了吗?”
“是,大人——”
“啊,这,还要记下身份呐?”
“那是自然,要画押的。总不能你拿了银子不画押,日后要是不认了,怎么办?”延风脑子灵活,瞬间便猜出自家大人的意思,上前吡牙咧嘴一笑,“诸位大娘大婶大妹子小弟弟的,咱们里头请吧。”
“那个,就在这里成吗?”
“自然是不可以,这以后可是要记录在案的,上面的大人要下来查的在,怎么能在这里这样的草率?”华安也反应了过来,上前嘻嘻一笑,“几位大娘,大嫂子的,请。”
“那个,我,我还是不去了。”其中一名中年妇人立马打了退堂鼓,眼神微闪,在连清身上扫过,最后,竟是若有若无的瞟了眼成同知,对着华安惶恐的摇头,“那个,我真不去了,我,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只是邻居罢了,所以,不用赏钱的。”
“当真不是家人,没有关系?”
“没,没,真没有。”妇人眸光游移,四处看着,心头的警惕却是一点点涌上来,属于女人的直觉让她感觉不对劲,看着有几个人已经被延风领着进了衙门里头,这妇人心头一狠,对着华安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那个,我走了,真不管我事啊,我,我是被人拉过来的。”
“是吗?成,那你慢走啊。”
“哎,走了。”
眼看着那妇人转过身去,撒腿就跑,华安看向连清,“大人?”连清一点头,“跟过去看看,记得小心些。”
“大人觉得那名妇人有问题?”
“也说不准,看看再说吧。”连清扫了眼成同知,一笑转身,“那几个人我就交给成大人去处理,应该没问题吧?”
“成,交给我吧,我这就去处理。”
若是换在别的时侯,成同知肯定是要推辞。
那些个妇人老婆子可不是好惹的。
可现在,还在心悸于之前那名妇人临走时投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胆颤心惊的成同知不知不觉的便心虚起来——那眼神,连清看到了没有?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妇人看他的意思。
他以前可是从来没见过那妇人啊。
难道,又是那些人在暗地里背着他出的手?可也想不通,那些人行事,什么时侯用过这样一个没用的妇人?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甚至把连清和他说的话都没听甚清楚,连清一走,他才完全回应过来,一脸的苦笑。
自己竟然答应连清去和那群妇人打交道!
有心想反悔吧?
又有些拉不下这个脸,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他摇摇头,有些认命的转身去被华安和延风变相软禁起来的几名妇人所在的厢房走去——和那几个妇人应付一番没关系,他现在只希望的是,但愿连清别看到那个眼神!
“大人。”莫大看着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连清,心里也有些憋屈,自己这些人竟然被人彻底的绑住手脚一般,到了现在这局面,他们竟然有种束手束脚,一步路走不出去的感觉!这可是让莫大觉得憋气的很,“大人,要不,属下这就去把那几个乞丐窝给端了去!”
虽然一再的失利,可他们暗中也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
比如说,伏秋莲所担心的那件事。
莫大几个可是真的查出了线索的,而且,还是真凭实证的那种,不过就是被连清给压下,并且吩咐不许让莫大几个和伏秋莲说罢了,怕走漏风声在其次,主要的是连清不想让自己的娘子为着他的这些公事而有所担心!
“先不急,再等两天。”连清抬头,平静的眼神里带着犀利,以及丝毫不曾掩饰的怒意,“你放心,咱们一定会出这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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