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午的天儿,太阳很好,伏秋莲让冬雨备好了水,正按着辰哥儿给小家伙洗头发,你懂的,小孩子嘛,很多的小家伙最讨厌的就是洗头发,而辰哥儿这孩子呢,之前伏秋莲就挺奇怪的,她特意问过连清,以前没这样的呀。
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的护头。
人家的孩子你洗头发的时侯哇哇两声,大人扯下嗓子吼两句,委委屈屈的嘟着个小嘴也就过去了,再加上大人手快,动作利落,也不觉得怎样了。
可偏到了辰哥儿这里,得,你就看吧。
整个院子里都能听的到他惨嚎声,哭的嗷嗷的。
不知道的在院外听着,还以为有人要杀他!
伏秋莲都气死了,你说这孩子,她乐意给他洗头发呀,她这会腰重,站在这里和辰哥儿闹腾一番,还真的有些累,看着辰哥儿还在那里蹦,一会一躲,哭的嗷嗷的。
那头发上的水都流到了嘴里,他又呛了一下。
哭的更厉害了,小脸通红。
伏秋莲是好声好气儿的商量,自家孩子就怕这个啊。
你能怎么办?
可问题是辰哥儿今个儿死活不买账,你洗头发我就哭,你说啥也不管用,结果她才弄了水打算给辰哥儿冲最后一次,伏秋莲的手这才动呢,辰哥儿看到了,嗷老一嗓子。
人微后一跳,得,撞桶上了。
整个水桶打翻,母子两人的鞋子,衣摆都湿了个透。
那还不理呢,辰哥儿跳着脚,“我不要洗,啊,爹爹救命啊,爹爹,爹爹救命——”听听这语气,气的伏秋莲是全身的火气都噌的窜上来,可窜归窜,她又舍不得动手。
气的自己心口疼,适逢这个时侯,肚子里的小家伙砰,狠狠的踹了一脚,疼的她直接眼泪就掉下来了,伸手把辰哥儿拽过来,对着他小屁股就是一巴掌。
当然,没舍得用力的。
刘妈妈就拦着,也顾不得辰哥儿身上的衣裳湿了,直接把人给抱起来,“冬雪赶紧的扶着姑娘去换件衣裳,看看这样子怎么成?赶紧的,别着了凉——”
“太太,您慢点,奴婢扶您进去换衣裳。”
儿子被刘妈妈抱着,小家伙还在那里抽泣着,哭个不停。
伏秋莲瞪他一眼,知道刘妈妈会帮辰哥儿换衣裳,自己也不用担心,也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平时也没什么,这不是肚子里还有一个的么,她转身就想往屋子里,身后,传来一道哎呦声,“俺的娘,这是咋滴啦?”
这声音……
冬雨已经嘴快的喊了出来,“咦,陈二婶,您怎么来了?”
陈二婶和她的大儿媳妇王氏,婆媳两个拐进来,院子里都在忙活着娘俩呢,一没留神就让她们从前头转了过来,看到这一地的水,两个人都是湿的,陈二婶怔了下,“这是咋滴啦?”
刘妈妈便笑,“没事没事,她二婶您怎么来了?秋至,赶紧把客人带进厅里倒茶,冬雪你帮着太太去换身衣裳。”刘妈妈交待着,又唤了冬雨去帮她给辰哥儿收拾。
一个人毕竟是上了年纪,辰哥儿又闹腾,有些力不从心。
辰哥儿被刘妈妈抱了下去,伏秋莲换好衣裳,带着冬雪走进来,秋至早早捧上了茶,陈二婶婆媳两个却都没有喝,看到伏秋莲进来,陈二婶有些拘谨的起身,“连,连太太。”
“陈二婶您坐,就当和自家一样,别客气。”
“好好,不客气。”陈二婶坐下来,嘴里说着,心里却是腹诽,能和家里一样么,她在家里是怎么坐怎么舒服,在这里是怎么着都觉得不自在,还喝茶。
这茶是她这乡下妇道人家能喝的吗?
陈二婶看着伏秋莲坐下,也没兜什么圈子,直接把自己抱了一路的盒子递过来,“连太太,这是你家刘嫂子拿到我们家去的,我估摸着是她忘了吧,不少银子呢,您赶紧数数看,俺可一个没动的——”
“……”伏秋莲瞪了眼刘妈妈,前两天刘妈妈一回来,她听了刘妈妈的法子之后就知道不妥,这好好的哪里能不和人家说的呀,那一家人摆明了就不是这种花花心思的。
看吧,这不直接送回家里来了?
旁边刘妈妈是牵着辰哥儿的手才进屋呢,就听到这一番话,老脸不禁就是一颤,再看到伏秋莲朝着他似笑非笑睇过来的眼神,不禁讪讪的笑了一下。
她当时是觉得自己提出来后这一家子人肯定不会收。
就想着这样直接丢下跑人得了。
也是和冬雨两个人商量了一路的法子。
没想到……
刘妈妈扭头瞪了眼冬雨,就知道这丫头的话听不得。
莫名其妙被瞪的冬雨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挠挠头。
她冤枉啊。
当时刘妈妈问她,她只是随口一提嘛。
哪里想的到刘妈妈就真的这么做了?
如今刘妈妈被太太取笑,不关她的事呀。
且不提冬雨和刘妈妈的想法,伏秋莲看着陈二婶一脸平静的样子,从那双略带几分浑浊,沧桑的双眼里,伏秋莲是没有看到半点的虚假,陈二婶真的只是述说一个事实。
这是你家的人忘在我们家的银子吧。
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们不要。
伏秋莲揉揉眉心,“陈二婶,这是我和相公的一点心意。不管怎么说,小花是因为我们家没的,您要是不收下这些,是还在怪我们吗?”
陈二婶摆摆手,提起女儿,脸上的平静不再,红了眼圈,“连太太您别这么说,你说我这好好的一个孩子,一下子就没了,虽然说是她带着辰哥儿去玩,可你们家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他好好的回来了,不是老婆子我心狠,谁家的孩子不疼呀,这样的情况下您要是说我心里一点怪怨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可我们家老头子说的好,这就是命。”
陈二婶说的这就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伏秋莲的眼圈也跟着红了,都是当娘的,怎么可能不理解这份难过和伤心?要是自己的辰哥儿好好的没了,她会疯的,因此,对于眼前的陈二婶她同情,自责之余,便在心底对她的坚强多了几分的佩服——
是真的坚强。
最起码,这样的平静和坚强,自己就做不到。
她想了想,看向陈二婶,“我和相公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让家里好过一些,哪怕是做些小本的生意也是好的呀,不多,也别嫌弃——”
“这不是多还是少的问题,我们家商量过的,这银子真的不能要。”陈二婶憨厚的脸上透着几分的坚定,“连太太,我的女儿出事,是,她是救了这娃儿,可那是她乐意的,我们家谁都没怪您和连大人,真的没怪。”顿了一下,陈二婶慢慢的加了一句,“连大人他,他是个好人。很好的官儿。”
“……”
反正伏秋莲是觉得自己费尽口舌,半响工夫硬是没有说动陈二婶,到最后她都说的口干舌燥了,人家那婆媳两个直接就两个字——不收!
留下来用午饭吧,结果人家说不留。
硬是直接起身就走了。
这把伏秋莲闹腾的,你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之前吧,她还担心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万一借着孩子的事,没完没了的敲诈怎么办?所以她还真的挺担心的,可现在好了,遇上这么一家子,她竟然还是愁。
伏秋莲觉得自己是没什么办法了。想了想,她看向刘妈妈,“把这些银子先收起来吧,以后再说。”晚上等连清回来问问他,看他可有什么好法子。
辰哥儿出事,成太太等人自然是晓得的。
哪怕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说,可和连家走的比较近的却是心里清楚,后来辰哥儿回来,成太太等人自然是为着伏秋莲开心的,不过人家母子,一家团圆,她们也没好意思第一时间过来添乱,如今平复了几天,成太太一伙人便相约着凑齐,下了贴子,直接便到了连家做客。
成太太看着辰哥儿的小脸,叹气,“这可怜的孩子,足足就瘦了一整圈。”以前这孩子胖嘟嘟肉乎乎的,小脸上一摸全是肉,多好的娃呀,现在呢,看到她们都躲不说,看看那小脸上的肉,哪去了?
周围的太太都跟着附和,辰哥儿最后直接躲到伏秋莲身后去了,刘太太帮着伏秋莲招呼大家,中午留下来用饭,直接就去了如归楼叫了一桌,这一番闹腾,就到了申时中,成太太率先起身,“我得回去了,家里一大家子闹腾呢。”
伏秋莲亲自送,“等过几天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你来回折腾什么,自己有身子就赶紧在家歇着,我娘好着呢,还说等你家哥儿满月时过来喝满月酒呢,你就好好的在家待着吧,哪也别去。”成太太是被之前辰哥儿的事给吓怕了,而且,她的心思素来就想的多一些,这会看着周围没人,想了一下,终是有几分没忍住,凑到伏秋莲跟前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有眉目了吗,是故意的?”
伏秋莲点点头,“肯定就是有心的,对方被抓了几个,但都是不知道事跑腿打杂的,这几天连清他们正为着这个发愁呢。”
“这倒也是,我们老爷这几天回到家就长吁短叹的,听的我都跟着提起一颗心。”成太太皱着眉,虽是安慰着伏秋莲,可心里终究是担心,“那些丧心病狂的连孩子都不放过,你说这要是真急了眼,谁知道他们能做出点什么事?”
“相信他们吧。”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成太太摆摆手,“你赶紧回吧,我也回家去了。有什么事记得让人给我送个信儿,别和我客气啊。”
伏秋莲笑着点头,“路上小心。”
成太太一走,余下的人也都陆续告辞,最后,只余下刘太太母子,看着伏秋莲,刘太太摇摇头,“那些人,有线索了吗?”
伏秋莲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啊,怕是不好找。”
刘太太也心有认同——
那些人即然敢这样行事,肯定是有所凭仗。
哪怕是事发呢,绝对是早早备有后路的。
或者会牺牲一些人,但绝对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人抓了关到牢里都嫌占地方!
“以后你小心点吧,没什么事尽量别出去。”
“嗯,也只能是这样了。”虽然这样闷在家里会让人觉得憋屈,可总比像前段时间辰哥儿出事,她都快要急疯了的感觉要好些吧?那些人没找到,谁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
她,辰哥儿,还有肚子里头的孩子。
绝不能冒险的。
刘太太又略坐了一会,约摸申时末,便也起身,“我也回了,这段时间外头的事多靠了我家的小六,今个儿他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回去顺便叫个大夫帮他看看。”
说起王家的那位六公子,伏秋莲笑了,“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弟弟挺不错的。”刘太太也笑,满脸的欣慰,眼底是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可不是,以前哪里能想的到他能改的这么好?”
那个时侯,她满心里盘算的也不过就是小六别整天在外头惹事生非,至于其他的,她可是早就没了念想,只觉得别让她一天到晚去收拾善后就阿弥陀佛了。
谁能想的到,自己这一场变故,却让小六瞬间成长。
刘太太笑了笑。
果然呀,磨难才是人成长最好的老师。
送走了刘太太,伏秋莲径自回到屋,知道连清还没回,也不急着用饭,辰哥儿正自己在院子里跑着玩,一身的泥土,伏秋莲也懒得说他,玩吧,反正一会要换衣裳的。
只是,才做了没一会呢,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帘子掀起来,伏秋莲抬头,是冬雪焦急,惶恐的眉眼。
“太太,太太,不好了,成太太出事了。”
伏秋莲一惊起身,手里的茶盅给带到地下,啪,摔的粉碎,只是这个时侯主仆两个谁也顾不得这个,冬雪一脸的惶恐,抖着唇,“太太,刚才成家的人来报,成太太路上遇到两名黑衣人的袭杀——”
“那她人呢,成太太怎样?”
“不知道,不过回了成家,如今请了所有的大夫过去。”
伏秋莲用力的甩了两下头,稳住自己的身子,一迭声的吩咐着冬雪,“你赶紧去叫外头备车,我要去一趟成家看看。”
冬雪有些犹豫,“可太太,这都天黑了——”
“赶紧去。”伏秋莲难得的厉喝。
帘子掀起,刘妈妈一脸凝重的进来,“姑娘您不能去。”
“妈妈,成太太现在怎样都不知道,我只是过去看看。”伏秋莲不解,也有些生气,她不过是过去看看罢了,难道这肚子里的肉就这么的矜贵,看一眼伤者都能被吓到?
要真是这样,这孩子也忒胆小了吧。
刘妈妈摇摇头,“姑娘您且别急,听老奴说。”刘妈妈示意冬雪退下去,自己帮着伏秋莲倒了杯花杯,神情凝重,“成太太出事,如今已经回了成家,所有的大夫都被成大人叫了过去,您这会去,她们家还得接待招呼您,您说您过去是看人的还是去添乱的?”
“我——”可她就是觉得想过去看看呀。
“还有一件事,老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所以,坚决不同意太太您出去。”对上伏秋莲满是疑惑的眉眼,刘妈妈一脸的凝重,“如果外头那些人趁乱对您做些什么呢,您防得了?您这一路上过去,对方躲在暗处对您下手呢?”
“……”
伏秋莲不得不承认,刘妈妈的话是真的说中了她的心思。她赌不得!想了想,她看向刘妈妈,“派个人过去成家看看消息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老奴刚才已经派了人过去,想来一会就有消息传回来的。”刘妈妈扶着伏秋莲坐下,知道她担心,帮着她续了杯茶,想了想看向伏秋莲,“天色不早了,姑娘便是不饿,哥儿怕也是要饿了的,要不,咱们先摆饭?”
伏秋莲点了点头,“摆吧。”伏秋莲自己觉得没什么胃口,可刘妈妈她们要吃东西呀,还有辰哥儿,也不能饿着肚子让他睡觉,半夜饿醒会闹腾的。
晚饭摆上,伏秋莲看着辰哥儿吃东西,时不时的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角,“吃慢点,别噎到了。”
“娘,娘也吃。”辰哥儿仰着小脸,嘟着嘴,很是不满意的看着伏秋莲,娘亲怎么不吃呢,辰哥儿是好孩子,师傅说的,有东西要孝顺父母。虽然孝顺是个啥意思辰哥儿是没弄明白的,可让父母吃东西他却是弄明白了。
爹爹说了,师傅的话一定要听。
师傅说,给父母吃东西是好孩子,他给娘亲吃。
辰哥儿端着自己的菜碗,小眼眨啊眨的,“娘,娘吃。”
伏秋莲摇摇头,“娘不吃,你快吃吧。”那么脏,口水不知道流了多少,她才不吃这臭小子的剩菜,眼看着辰哥儿不依不饶的,伏秋莲眼珠转了转,“娘不吃,咱们留着给你爹来了吃。”
“好,给爹吃。”辰哥儿很听话的,娘不吃,给爹吃也是好孩子,所以,他没所谓的。如是,半夜过后踩着一地星子回家的连清,当先看到的就是桌子上自家儿子给他这个亲爹特意留下的半碗残不忍睹的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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