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壮啊。”
宫鸿眨眨眼,双腿发软。
“诶,是我啊。”
“你们是幺幺朋友吧,我带你们去见阿妈哈。”
大壮站起来拍拍裤腿,一眼看见远处劳作的阿妈,他招手就准备叫唤。
蝎子几个人咽了咽口水,搓着手一把捂住。
“闭嘴。”
“不准叫。”
“带我们去你家。”
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拖着大壮。
一人捂着嘴,一人抬着腿,一人扛着胳膊,沿着稻田往对面村子里走了。
远处劳作的阿妈支起身子锤了锤腰,环顾四周:“诶?大壮呢?”
“刚才不好在那边吗?”
阿妈皱皱眉。
“许是去别处了吧,大男人不用管他。”
一起来劳作的人摆摆手,弯下腰继续。
“哦,也是。”
……
三个人扛着大壮去往远处的村子。
那边村子里的人有的外出打工,过年才回来,所以村里人少,倒是便宜了宫鸿几个。
“不行不行,太重了,歇会歇会。”
柠檬抬着大壮的脚,腰都直不起来了。
“放下放下。”
蝎子瞄了眼身后,见没什么人了,指挥着其余两人放下大壮。
他拉住人衣领警告:“我告诉你,别出声,否则……”
“否则你们要干什么?”
大壮被放在地上,仰着头被抓住衣领。
他一把就推开蝎子。
“诶?别动!”
蝎子的威胁没什么用,大壮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说我就带你们来啊,干嘛还要架着我来,多不好意思。”
他好脾气地顺顺自己被撸起的衣服:“都是泥,还挺脏的。”
他又弯腰给宫鸿拍了拍T恤上的泥。
“是饿了吧,抬都抬不起我。”
大壮带路:“走吧,回家给你们蒸巴巴吃。”
巴巴是云夏村的一种特有视频,用米粉捶打,糯糯黏黏的像年糕。
宫鸿扭着发酸的手腕,一时不知道摆个什么表情。
“他是不是……”
柠檬指了指脑子。
“就怕是装的。”
“跟上去。”
蝎子几个大男人也不是好惹的,肯定不会怕这一个汉子,所以大着胆子跟上去。
“你们怎么认识幺幺的啊?”
大壮对这个还挺感兴趣,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回头聊天。
宫鸿几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绑人的反被人质主动搭话。
“在横店里碰见的。”
宫鸿咬了咬牙,索性随便了。
“横店知道吧?就是专门拍电视剧电影啊那种地方,有很多不一样的场景。说不定还有你们这种小村子呢。”
大壮有的稀奇:“还有这种地方呢啊?”
“是啊。”
柠檬撇嘴,双手叉腰不太愿意多说。
大壮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没出过云夏这一片,最多过年的时候去几里外的集市上买点肉。
“那也像我们这里这么漂亮吗?”
“漂,漂亮?”
蝎子掏掏耳朵,环顾了一下四周。
虽然大壮的这片村子比前面那片好一点点,但是也仅是好一点点。
泥墙土瓦的,墙壁上还贴着牛粪,整个村子里一股的难闻的屎味,他们走的大路还是土堆得,一踢一股子灰尘飞扬。
他怕是对漂亮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吧。
“是啊,你瞧啊,我们村后面那一片稻田,颜色多好看啊,村子里那条小溪水可清了,我都能从里面看到小鱼呢,还有我们家门口一棵大银杏,那不漂亮吗?”
大壮觉得最漂亮的莫过于这些了。
稻子能吃,水能喝,银杏可以陪着他一起长大。
“……那是挺漂亮的。”
蝎子抽搐了两下嘴角,无奈附和。
几个人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忽然碰见两个,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壮!”
蝎子奎奥组几步拉住。
人已经近了。
“大壮啊。”
“诶,林婶。”
“你朋友?”
林婶上下扫了眼宫鸿,蹙眉。
“是啊,新交的。”
大壮一把推着蝎子:“这是小辫儿,那是麻子,这个是黄毛。”
小辫儿、麻子和黄毛:……
“哦哦,这名字咋这么取啊?你要回家?地里活干好了?”
大壮挠挠头皮,宫鸿在光下鞥看到一层白色的皮屑飞舞。
“不是啊,我朋友们饿了。”
大壮说起这个就想起来了:“不和林婶说了啊,我得回去招待我朋友去。”
“行行,你去吧。”
林婶拉住她小妯娌去地里给她丈夫送水。
“走吧。”
大壮又一手抓过蝎子,带着人往里面走。
“这……”
被大壮一只手就能抓来抓去的蝎子表示,好像他们三个真有可能干不过这个大壮。
万幸他现在是真能确定,这家伙是真傻了。
不然刚才在地里就能把他们三个按倒在地。
“大壮啊,为啥说我们是朋友锕啊?”
蝎子觉得横竖都是干不过的,不如打好关系还能当个饱死鬼。
“你们是幺幺朋友啊,那就是我朋友。”
提起幺幺,蝎子又有点不好受了。
“你喜欢幺幺?”
大男人脚步一顿,颜色微微绯红,要不是耳尖能看到一点红,蝎子是万不敢说他看到这个大男人害羞的样子的。
大壮歪了下头,锤了锤蝎子的肩膀:“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
“靠”字没骂出来,蝎子浑身一颤地看着大男人扭捏着点头。
“喜欢啊。”
他把嘴里的话咽回去:“喜欢啊……真好啊。”
呜呜呜,好个鬼啊。
蝎子欲哭无泪地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
宫鸿和柠檬两个在后面憋笑。
“到了。”
大壮就害羞了一下,短暂地好像一瞬就没了。
他指着门口一棵巨大银杏的瓦屋:“那就是我家了。”
宫鸿几个心情顿时敞亮起来。
大壮家的条件真的还不错,可能是他年轻又能干,门口空地上好一片空旷地,干干净净的,屋子也是新铺的瓦,墙是刚刷的白色,看起来很干净,上面漆了沙石装饰的图案,看起来有个新房的样子了。
“炒巴巴给你们吃。”
他家的厨房在屋子旁边一间小屋里。
里面是个灶头,烧柴的。
柴一捆捆地堆在灶旁边,看起来很整齐。
大壮先从一个缸里捞出几十块巴巴,然后切块。
蝎子过去帮忙:“我来切?”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
“好啊,那我去拿点咸菜来。”
咸菜避光,在里屋。
大壮毫无防备地就把人放在这里,就去屋里找咸菜了。
蝎子还真认真切起来了。
“你别说,这个人还不错。”
“是还不错。”
大壮人老实又天真,勤劳又能干。
柠檬把切好的年糕一块块摆到盘子里。
“要今晚不能成功,幺幺也能……”
“你说什么呢!我们必须得成功。”
宫鸿的声音从灶台后面传出来。
“是,我们必须成功。”
三个人切了没几块,大壮就抱着一小坛酸菜来了。
“酸菜炒巴巴。”
“呀你们都生好火了啊。”
大壮即为欣慰地拍拍蝎子的肩膀,很是满意:“切得也不错。”
“我来吧。”
巴巴这东西很黏,炒起来也要经常翻,很是费力。
大壮翻炒了很多下,蝎子已经数不清了。
那硬邦邦的巴巴在翻炒种逐渐软烂,然后变得糯香十足,混合这咸菜的咸香味,够得厨房里几只空腹小狗直流口水。
白色的表皮被淋上酱汁,酱红酱红的,和黄色的咸菜搭配在一起,色香俱全。
“好了!”
大壮给一人盛了一碗。
宫鸿从灶后面钻出来,伸手接过盘子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郑重其事地盯着大壮的眼睛。
“不客气。”
他也这般很是认真地回视。
夜晚降临的时候,云夏村里忽然涌出了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们拉着一张大布,在村头的稻田里就近抓了两个稻草人。
田里没灯,幕布白惨惨的颜色很是古怪。
临近的两家人最先发现,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然后两边村庄里的壮汉都被惊动了。
十几个拿着斧头榔头的男人从村子里往稻田里赶。
“那是什么?”
“我看到它在动!”
幕布随风而动,在月色下像个仙女的裙。
“走过去看看!”
十几个人簇拥着,一点点给自己壮胆。
“我瞧见了,好像是幕布!”
他们是见过这种东西的,在几十年以前的时候,村里还曾组织放过这种电影。
“啊,有电影吗?”
村里人的娱乐活动真的很少,手机是有的,但是仅限于能打打电话,电视也有,但是是那种需要额外安装“大锅”天线的。
“有电影看!”
他们走得近了,那屏幕上忽的出现了画面。
是广告。
那年唯一拉到的一个赞助,还是幺幺说动人家的。
放的电影就是宫鸿几个自己拍的。
全长31分钟,拍摄周期却已经数不清了。
因为片子的主角是一位战后老兵,一位得了战争性创伤后应激障碍。
也就是轻微精神病人。
片子的主线不是讲他的发病,他的过往史,他的可怜,而只是通过平凡又真实的一位老人的生活展现着这类人的老年状态。
为什么片子耗时很长?
因为老英雄总是会发病。
电影很细致地保留了这些。
这是一部在去年在网络上掀起小范围热议的片子,和当年那部讲述慰安妇的纪录片一样被网友列为当代新青少年最应该看的电影之一。
画面刚开始是一个老人挑水的场景。
“你每天都要自己来挑水吗?”
“不是的,我战友也会帮我一起挑。”
电影从这里开始。
几个赶过来的大男人蹙着眉,扛着锄头,在田埂地里慢慢停住了步子。
“去把家里小孩叫来。”
“孩子他妈也要一起过来。”
“一起看电影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从家里搬着小凳子过来。
云夏村这一小块是个公共的地方,这是一块盐碱地,没法种什么好粮食的,所以就慢慢成了大家玩乐的地方。
但孩子来劳作的时候,孩子就躺在这边晒太阳,捉小鸟,烧土豆红薯吃,中秋的时候,大家就到这一片看月亮,过年的时候,大家能一起在这片地儿放烟花。
现在,大家围在一起看电影。
一地之隔的稻田里,三个影子俯身蹲在地上。
蚊子在他们的腿上扎窝生活,红包包一个接着一个,几个人挪着小碎步,用手指一按一只,但是也没暴躁或者跑开。
“鸿哥,幺幺的阿妈来了么?”
天太黑了,他们根本看不见。
“不知道啊,我去她家瞄一眼?”
宫鸿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根稻草把手上的血抹掉。
“我去看看去。”
宫鸿慢慢一点点起身,刚挪动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扑腾一声坐在了水里。
“妈的,下午刚换的衣服都是水了。”
几个人借了大壮的衣服,换洗的还在人家家里晾着,身上这一身又湿了。
“咋了哥?”
宫鸿揉着脚从地里坐起:“……脚麻了。”
“啧。”
剩余两个人动了动。
稻子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们听到动静没?”
看电影的越来越多,最外层一圈离宫鸿这边还挺近。
“去瞧瞧?”
“走。”
宫鸿三个:!!!
几个人猫着腰环顾四周,前后都是地和稻子。
没时间思考,三个人一咬牙,附身趴进了水沟里。
“唔!”
离地面一进,一股土的芳香扑鼻而来。
两个来检查的拿手拨了拨稻子,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大概是黄鼠狼?”
宫鸿:!神他娘这里还有黄鼠狼?
“诶诶?怎么回事?”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细看,电影幕布上突然黑屏了。
“怎么不能看了?!”
“过去看看。”
两个人又跑去幕布那边。
等人走了,蝎子从水沟里伸出一只手,又重新按亮电影屏幕。
“好了好了,又好了。”
“好神奇啊,这是谁在放啊?”
“又能看了啊。”
远处的声音渐渐熄了下去,水沟里的三个人爬上田埂,身上都是泥巴,无一幸免。
宫鸿摊手:“好了,这下子蚊子倒不来了。”
泥巴糊了一身,蚊子想叮也叮不进去。
“这幺幺要是再不跟我们走?我真他娘……”
蝎子擦了下眼皮上的泥巴,把手机扔到一边,直接坐上了田埂边。
“诶诶,我看到幺幺了!”
柠檬忽然从地里窜起来。
“嘘!你小点声!”
宫鸿一把把人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