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赪从鸣鸣塔内走出时,天已经微暗了。
他看了眼手里的清茶叶,哂笑一声扔到了路边垃圾桶里。
“熊总。”
司机等在栈桥下,恭敬地将车开过来。
“回别墅。”
“是。”
汽车扬长而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就飘起了瓢泼大雨。
熊赪从别墅外冒雨跑进去,重年的母亲已经等在门口了。
“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再进来。”
她拿着干毛巾帮熊赪擦了擦。
“着急见你。”
熊赪揽住重母的细腰带进屋里,细碎的声音从房屋内传出。
“去鸣鸣塔上了香,我们小年下半年一定平安喜乐。”
“就是可惜了,清茶没有了,只能委屈你喝我自己配的粗茶了。”
重母轻咳两声:“不要特意配茶,我也不怎么爱喝。”
“怎么会,适当喝茶对身体好的。”
窗外大雨瓢泼,别墅里静悄悄地安宁。
……
一连数天,琴川都笼罩在大雨之下,好几天阴霾又潮湿,终于在今天好了一点。
殷英也被困在这里好几天没能走。
她住的小旅馆在琴川镇上,一个颇具风格的小民宿,旧时的临水廊坊似的屋子,靠窗能看到琴川的小河。
雨水一连降了好多天,琴川河的水都涨高了不少。
殷英在屋里收拾行李,今日她打算回去了。
这次的旅途一共就一周,大半的时间竟然呆在屋子里看雨。
也是够够的。
她看了眼桌上充电的手机,几人的小群里除了上次宫鸿来报喜说搞定了幺幺的消息,几天没了动静。
他们估计要办完丧事才回来,还要个几天。
殷英背上包,其实她东西不多,就一个小行李箱,还有一个工作的背包,一个相机和本子笔之类的东西,很轻便。
花盼锦非得说今天来送她。
她收拾好了等在屋里。
手机充电到99%,快到100%了,她正准备拔下来,屏幕变成了来电显示。
“殷英,快来曦嗔桥底下。”
是花盼锦的声音,颇有点严肃。
“带相机。”
殷英以为是集合了,但是让她带相机去,就有点不对劲了。
“马上。”
她放下从工作包里拿出相机套在脖子上,然后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
曦嗔桥边围了很多村民,大家有一嘴没一嘴地讨论着。
“诶呦呦,这可稀奇啊。”
“今年这水古怪得很啊。”
“锦儿姐!你看。”
重年站在曦嗔桥另一边,指着水边的一条翻白肚死鱼叫喊。
花盼锦扔掉沾满白色泡沫的水藻的木棍急忙跑去重年那边。
“怎么了?”
花盼锦低头瞧过去,除了好几条死鱼漂浮在水面上,还有大量的死虾被缠在水草之间。
“这雨下的太久了。”
下雨久,水底缺氧,太阳光太弱,植物也没办法释放充足氧气,这水底的鱼虾就全都死了。
“可这么大量的死亡,也太奇怪了。”
自从琴川多种树以来,琴川河下游就很少发生这样的事件了。
“也是今年倒霉吧,我看卖螺蛳的那家就说不能干了。”
“这么多人用水,又没个处理的肯定出问题。”
话是如此没错,但是如果花盼锦没有重生一次,她也就不会起疑了。
可是她在这里生活过这么多年,前世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重年用手捞起一捧腥臭的水草。
这些藻类已经死了,有些微微发白,有很明显的异味。
“你闻到了吧。”
水草还未大面积死亡,只有凑近的时候才能闻到腥臭味,加之雨水一连几天,河面泥沙被掀起,浑浊不堪,事情很不好查。
“等殷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见解。”
殷英比较博学,应该对这些有了解过吧。
两个人今早本来打算送殷英走的,但是路过琴川河看到一群人围着河边议论,便停住看了一下,没想到这一看就发现了这样的事情。
平常下雨也会偶尔有鱼跳出水面透气,但是水藻成片死亡,水边冒着白沫这种事还是少数的。
花盼锦留了个心眼,在水边捞了些水藻闻闻,就察觉到不对,然后就给殷英打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殷英便拿着相机过来了。
“怎么?”
她一过来便看到了在人群中颇为明显的两个人,走进一看,重年的脚底下还有一条死去的河鱼和一堆水藻。
水藻发酸沾着白沫,现在在岸上已经有些发干了。
一干,它的臭味就更加明显。
“这是……”
殷英拍了两张照片,又看向琴川河。
“你是记者吗?”
今天的殷英又打扮了回去,高束发,黑色套装裙,精明又干练。
围观的村民看她拿着相机,出口询问。
“他们的朋友。”
为了不引起过分关注和恐慌,殷英没暴露自己的身份。
“哦,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水质突然就不行了。”
围观了有游客也有本地人,游客多数围在本地人身边听他们讲。
“今年是怎么不行了啊?给我们讲讲?”
“这以后还能来旅游吗?”
“琴川河可是这里的灵魂,水要是越来越不行了,以后琴川不得更加没看头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入花盼锦的耳朵里,她微微蹙眉,心底隐隐不安。
“你们想啊,这养螺蛳的对水要求高那还能理解吧?那鸭子,养螃蟹的,对水质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吧,但是我今早过来的时候啊,还听到村头那家养螃蟹的说没见产量呢。”
“烤鸭店现在鸭子都限量了。”
“我看啊,就是污染太严重咯!”
那人摊手,指了指重年脚边的鱼:“说不定大湖那边的银鱼都不行了呢。”
“啊!那我得赶紧多买一点回去存着啊,以后要涨价了怎么办?”
“诶诶,那要是水污染严重了,这些东西还能吃吗?”
那人越说越严重,花盼锦推开重年走上前去:“太湖水有专人清理,怎么可能有你说的死亡事件,而且,你没看到就无端推测,如果因为你的话引起哄抢,对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好处。”
那人是本地人,但是离锦园比较远,没怎么接触过花盼锦。
“那,那也是我听来的,听来的不能讲吗?”
人被当众批评了,脸色微讪:“那前面的可不是我乱说的,我亲耳听见的。”
“螃蟹成熟期还在9月,你现在说这些不也是为时尚早吗?”
花盼锦蹙眉:“至于鸭子店,你不再这条街住你不知道,烤鸭店的老板这个月生病了,腰太酸做不动了才限量的,你这是从那里听来的谣言,这样给琴川镇抹黑吗?”
“你,你说什么!我今早明明就听见了!”
那人许是心虚,所以前面被花盼锦怼的时候很是尴尬,但是后面她可能确实听到了,再被花盼锦这一说就有些理直气壮。
“小姑娘你没养过螃蟹吧,螃蟹不是固定月份成熟的,有早蟹晚蟹之分的,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就那家,我今早还打算买了两只回去蒸呢,一只要我二十块,就说是今年减产了!”
她梗着脖子吆喝生怕别人不信她:“大家要是不信我说的,你们就去问呗。本来我还嫌贵的,现在看来,以后得螃蟹可还得涨价,我还是去买来吧。”
说着她就推开人群跑了。
“啊?真的假的啊?”
围观的人都迷糊了,说小道消息的人跑了,他们逮着好像是知情的花盼锦问:“小姑奶,那些水产真的没被会污染影响吗?”
“小姑娘,你说我们需要先屯一点吗?后面会不会涨价啊。”
重年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花盼锦,挤开人群护住:“各位,水质有没有污染还不确定,你们就开始恐慌了,万一只是下雨导致水底缺氧才出现短暂鱼虾死亡呢?”
“琴川水一向都是纯净的,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所以现在我们应该等等,等天晴以后再去看看水质情况。”
“过来旅游的人也不要心急,琴川除了乌篷船,还有鸣鸣塔,还有各种有意思的小店可以呆。现在不下雨了,也可以去逛逛琴川夜市,等雨彻底停了,再来看水不迟。”
重年的声音温润又轻缓,带着点安抚人心的味道,和平日里只会撒娇的娇软音不同,周围的人盯着他的脸就不自觉安静下来了。
重年看了眼怀里人,微微挑眉:“如果还有兴趣的,可以去前面锦园造访里挑一挑手工皂,冷皂的香味也是只此一家,比别处的好一万倍。”
“一万倍?”
游客轻笑:“难道是给自己家打广告?”
花盼锦皱眉,正准备反驳。
重年转过去看向躲在人群里的人,眼眸微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啊,那去瞧瞧吧。”
“反正死鱼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的是的,天终于晴了,我们去逛逛好了。”
小一半的人开始散了,留下的还是一些本地人。
“怎么,生意都来了还回去准备?”
重年努了努下巴,示意开店的人回去开店,忙活得人回去忙活,别再这里看戏了。
“哦~是了,我的肉馅还没拌完,炸肉丸子可还没上上油。”
“店里生意歇了好几天了,今天天晴了点,生意肯定回温了,我回去准备去。”
又小半批人走了。
重年勾唇,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花盼锦。
花盼锦梳了个大拇指。
“真不错。”
“和锦儿姐学的。”
重年带着人往回走,殷英已经从砌好的石阶上上来了。
岸边隔了不远就会有石头砌好的台阶,供人们在水面洗菜挑水之用,而且河水两头还有好几个小码头,停了乌篷船供人游玩。
殷英在水和石阶岸边的接触处拍了几张照片。
白色的泡沫浮在旁边,接近细看比咋岸上看到的还要脏。
“小泡沫上能看到折射彩光。”
折射产生的七彩光和洗衣粉的泡沫有异曲同工之处,水面浑浊不堪或者油污过重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景。
“是村里人洗衣粉用多了吗?”
琴川河作为琴川的母亲河,大家洗漱洗衣都从这里用水,要说有些影响也是有可能的。
“也许吧,这不好判断,我打算留在这里几天,我们再等水清后看看。”
殷英微微蹙眉,看了眼冒着白沫的琴川河,心里有些异样。
其实琴川引自长江,流动性很强,一般小范围的居民洗漱不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水都有自洁能力,如果仅仅一个琴川的人用水就能把整条河污染了,那么大自然水循环系统早就报废掉了。
“去找他们说地那个卖螃蟹的人问问。”
花盼锦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但是她必须那么说。
因为恐慌的造成往往来自过分夸大的事实,这样子仅仅小范围的异样便开始以讹传讹,那么势必对琴川的名声有所印象,这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
“走。”
几个人早饭都没来的及吃,就匆匆往村头卖蟹的人家去。
卖蟹的人是五十多岁的大叔,姓张,和养殖螺蛳的一样,都是琴川土生土长的人。
琴川总面积不大,他的养殖面积已经是最大的一户了。
“张叔。”
花盼锦吃螃蟹少,和张叔也不是特别熟,因为她还是挺怕麻烦的。
螃蟹这东西,吃起来有些不方便。
但是张叔认识她。
以前冯无几个经常来打他螃蟹的主意,都是花盼锦帮他解决的。
“小锦?”
镇上人都爱叫花盼锦小锦,从她妈妈那一辈传开的。
“张叔,最近那几个没来找你吧?”
冯无几个去了重氏这么多天,琴川镇里安静了不少,这会又回来了,难保再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花盼锦忽的一怔。
她蹙眉看向重年:“会不会是冯无几个打击报复?”
这还真有可能。
谁知道他们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借此来弄臭琴川的名声和镇上人的生活。
毕竟以前也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你说冯无那几个吗?”
张叔看到花盼锦就放下蟹饲料过来,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摇头:“没有啊。”
“没有?”
花盼锦和重年又转过来看向他。
“您这得螃蟹有受什么影响吗?我听有人说今年产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