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锦一瞬间有些晕厥,她捏着手机,背紧靠着汽车垫背:“行,我知道了。”
“文阿姨和叔你们都别急,等我从医院回来。”
她挂了电话,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宫鸿,班长电话你有的吧。”
宫鸿正开车,闻言想起来什么:“有。”
他们几个警校毕业的,真正从事警察这工作的没几个,班长却是一个,而且他是个很负责的人民公仆。
“报警,打给他,派人查。”
花盼锦红着眼,嘴角憋得发紧:“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了。”
她也不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她的亲爹要把她的家彻底毁掉。
如果花盼锦在他第一次派人来偷地契的时候还能只是单纯防范,在他第二次企图破坏琴川水质的时候只是私下调查,甚至派那些拙劣演技的人来败坏她琴川的名声,那么现在,再一次利用人命来糟蹋她的家乡甚至如果……
重年也是因为他的原因进了医院的话,花盼锦没办法再原谅他了。
再也不能顾忌这唯一的父女之情而只是一味退让了。
“熊赪。”
花盼锦看向窗外,高架桥上的风景转瞬即逝,灰蒙蒙地快速飞过。
“盼锦。”
宫鸿打了电话,那边的老班长很快就接了。
“宫鸿?”
其实老班长是唯一一个没叫过宫鸿死人妖的人了。
死人妖大学的时候留长发,虽然现在也不短,但总比以前男人多了。
宫鸿看了眼前面红灯,停下车:“西直有你认识的人吗?我们遇到点事。”
老班长也没以为宫鸿是来叙旧的,他想了下:“有的,你们是……?”
老班长没想到宫鸿能和谁在一起,毕竟他们同学里搞摄影的还真不多。
“我。”
花盼锦转过头,看了眼后视镜。
她声音一出,车厢里能明显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寒意。
宫鸿更甚,因为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花盼锦的嘴唇抿着,线条也绷着,像是憋着一股劲,爆炸之后天崩地裂的那种。
宫鸿递了递手机:“还有小野猫。”
“盼锦?”
老班长显然没想到宫鸿和花盼锦能呆在一起。
“你们怎么了?”
老班长刚问完,前面红灯就亮了。
宫鸿把手机递到后面,花盼锦伸手接过,碰到的那一瞬间,宫鸿明显地感觉到她手尖的凉。
三十多度的天气,花盼锦的手能凉到那种程度。
宫鸿皱了皱眉,踩了油门。
汽车很快驶进西直医院,花盼锦闭上眼:“还有一起车祸,也拜托老班长帮忙查一下。”
花盼锦这一世从没对谁软过,只为了重年,她紧闭着眼睛忍住眼底的泪意。
如果重年出了什么事,那么这一生,她都没有了意义。
“好。”
老班长还远在省属下的办公大楼里,接到花盼锦这句拜托时,手里的文件紧了紧。
他也从没听见过花盼锦的软话。
为了这唯一的一次,他也要帮到底。
“到了。”
宫鸿把车停在医院大楼外,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蹙眉:“盼锦你先下去等我,我去停一下车。”
花盼锦拉开车门,风鼓吹起她的T恤:“我直接上去,你在这等我。”
她的背影钻进人群里就看不见,殷英的安全带都没来得及解开。
“我先去陪她,我们电话联系。”
殷英火速拉开安全带:“我真怕她出事。”
花盼锦现在全靠一股气憋着,要是重年没事,她就释放出来就能平息了,可如果重年真出事了,她简直没办法想象花盼锦会变成什么样。
“行。”
宫鸿心烦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看着来往的人群和车辆咒骂一声。
“靠,这叫什么事啊。”
车位找不到,宫鸿只能开出去。
花盼锦跑进了大楼,找了个护士:“车祸,车祸的那个病人在哪个房间?”
值班护士被突然拉住,正一脸懵:“我们这每天这么多车祸的,你说哪一个?”
这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医院里工作见惯了生死的护士更加没办法理解花盼锦。
她们不知道,她这一生,就是只为他一个人而来的。
“重年,重年!”
花盼锦被医院里的喧闹和气氛弄得更加崩溃,满鼻腔的消毒水味,她更加害怕。
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那种感觉,她想想都觉得窒息。
“一个男孩儿,十八岁,下午一两点的时候送来的。”
殷英很轻易地就找到花盼锦,因为她憋着劲拉着救命稻草一样的样子太引人注目。
医院里不少看病的人都看着她。
“啊,你说在矽尘山那段路的男生?出租和私家车相撞的是吗?”
护士显然知道那件事:“你们是他家属?”
她皱眉凑过去:“你们也是重氏的人?”
她紧张地扫了眼四周,拉住殷英和花盼锦上去:“我们医院和重氏有签署保密协议的,重氏人的病都不能声张的。”
说来也是奇怪,那个叫重年的人如果真是重氏的小少爷,那没道理到现在都没人来签字。
“我们打了不少电话,重总和熊总都没人接。”
“没人接?”
殷英大吃一惊:“那他现在身边没人在?”
天哪,这车祸到现在都几个小时了,重年竟然没人照料?
花盼锦一听,心里钝钝得疼。
“怎么会呢,重总不是最疼他的吗……”
花盼锦拉住护士:“你带我去,我是他……”
她说到这里愣住。
是,她是他什么呢?
护士紧盯着花盼锦等她回答。
“姐姐?”
可是她从没听过重氏有个大小姐的。
“朋友。”
殷英开口。
“我们都是他的朋友,快带我们去,他没事吧,他需要手术吗?”
“手术也没人签字是吗?”
不止花盼锦,连殷英都感觉到窒息的害怕。
“手术动了。”
护士小跑起来:“是医院领导签得。”
在病人家属无法到场签字,病人自己又昏迷的时候,医院可以视情况严重程度来决定是否要先动手术。
“那……”
花盼锦吸了吸鼻子:“他怎么样?”
“对,他怎么样?”
护士皱了皱眉,有些沉默。
花盼锦觉得那一瞬间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不是太好,还没醒过来。”
“我也不是太了解,我没参与那手术,听说是……”
护士欲言又止:“手断了。”
花盼锦步子一颤,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盼锦!”
“诶呀,你小心!”
殷英扶起花盼锦,却发现她腿软的厉害。
跌坐在地上的人掩着面:“果然吗,果然……”
这是宿命吗。
即使她能护的住一次,可是命运的齿轮依旧会将历史掰回原位置吗?
“殷英……”
花盼锦撑着殷英的胳膊站起来,却发现眼前的白茫糊住一脸,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诶,你别担心,是左手的,右手没事。”
那护士没想到只是个小小的骨折就能把人吓成这样:“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他到现在还没醒才是……”
“左手?”
殷英忽的想起,好像这些天的相处里,重年用左手确实比较频繁。
“那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殷英直截了当的,手断了没事,人没事就好。
花盼锦擦了擦眼角,希翼地看着护士。
护士扶着花盼锦转弯:“那你们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指了指病房。
跑的这么急又心不在焉,花盼锦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十六楼。
病房的门上有一个小玻璃窗口,里面是间独立病房,从她这能看到重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石膏把手固定着吊起,他的脸很模糊,看不清表情。
花盼锦沿着唇,转过身。
“盼锦……”
殷英握着手机刚给宫鸿发了房间号,那边的花盼锦就蹲在病房门口掩面哭了起来。
压抑着,眼泪只是流,无声。
“护士小姐,他是没生命危险了是吗?”
殷英过去拍了拍花盼锦的肩膀,又问了护士。
护士只是个值班护士,听到的消息还是道听途说来的,看花盼锦这样子有点心悸。
她没想到人能这么紧张。
“应该是没事的,只是需要时间醒过来吧?”
她自己也不确定:“我去给你找下医生,你们……”
她安抚着花盼锦,赶紧跑了出去。
“盼锦,先进去看看。”
重年还安静趟着,从外面根本看不清情况。
“嗯。”
花盼锦哭出来了,也算缓过来劲,脑子有点冷静下来。
“我一定要让那司机付出代价。”
她攥着拳头,眼睛里发狠,但是推门的动作又是那样小心。
“嗯。”
殷英现在只能顺着她的话说,跟着她一起进去,轻脚关上门。
离得近了,才看清重年脸上的伤。
他的鼻子蹭破了点,嘴唇也咬破了似的。
左手确实被打上了石膏,吊起来,右手上插了针头,输液袋里还在不停地滴。
“年年。”
花盼锦坐下来,拂过重年微乱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眼眸和额头没什么伤,应该是用手和胳膊挡住的,不然树倒下来没道理头部没受伤。
“这有病例。”
殷英在床头看到了好多单子,但是她也看不懂,只摇头叹息。
“怎么会没人来签字呢?”
“你是家属?”
殷英这么问着,门口忽然传来声问话。
“我是他朋友。”
宫鸿正赶来,碰到了一起过来的医生和护士。
“那你联系一下重总。”
他们院长打过电话了,但是好像没人接。
“这……”
宫鸿哪里认识重总:“我没……”
“我来打。”
花盼锦吸了口气,站起。
重年当初赖锦园写生,重母是留了电话的。
虽然他们之前都是邮件联系。
“你也是他朋友吗?”
医生没见过几个人。
“是的,医生,重年他什么时候能醒?”
花盼锦从邮箱里翻出重年母亲的回复,从里面复制了号码。
嘟嘟两声,果然是关机的提示音。
她忽然想起重年和她说,他回家是为了照顾他的母亲。
重总生病了。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生病了……
花盼锦蹙了蹙眉。
“人没事的,就是什么时候醒没个定论,轻微脑震荡,快的话今晚能醒,慢的话也可能要个三五天。”
医生给过来调了下点滴:“左手是做了紧急处理的,碎骨不能留,粉粹性骨折。”
“骨折?”
花盼锦关了电话,改为发消息。
“那,手还能画画吗?”
虽然重年不用左手画画,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让他失了任何一只手。
况且,重年对左手的运用显然比右手多,他平时像个左撇子似的,只在很少的时候才用右手。
而且他右手用的不娴熟,像是刻意在练习一样。
花盼锦看到过几次,有一次是洗菜的时候,还有是拿盘子的时候,再则是几天前打伞的时候。
“这个不用担心,恢复后可以正常使用,但是画画?”
医生蹙了蹙眉:“他是左撇子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下,恍然大悟:“啊,难怪!”
花盼锦心里一紧:“怎么?”
医生敲了敲脑袋:“难怪他的左臂受伤严重。”
应该是车祸树倒下来的时候,用左手护得自己。
“左手……”
花盼锦低下头默念,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重复个什么。
“也就是说,恢复好了就没关系是吗?”
花盼锦希翼地看着医生。
医生点头:“没关系的,年轻人恢复地快。”
年轻人恢复得快。
那当初,重年是被打成了什么样才会被废掉了一只手呢。
这样一个车祸也仅是骨折罢了,那冯无几个,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才会废了他一只手呢……
花盼锦一冷静下来,思维就诡异地活跃。
她觉得,她好像根本没想透最初的原因。
那样的决绝和狠厉,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下手,一场殴打,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花盼锦蹙着眉,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班长。”
老班长从省属那里打了电话,给花盼锦找了人。
“肇事司机酒驾,就诊后已经被带去警局问话,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找里面人聊一下。”
“那个人叫什么?”
花盼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一刻,她无比的希望不是他。
班长的声音带着疑惑,好像是不太确定,当然因为他确实不认识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无比陌生。
“好像是叫——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