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宋就在那地方蹲了几天,竟然真的发现了祁连。
名为出差实则在工地上大笔花钱请工头们喝酒吃肉,和几个司机玩得都开。
那天晚上,工人司机师傅下了工,光着膀子跟祁连哥俩好地去路边摊下馆子。
祁连穿的普通,但大手一挥点了七八个菜,全是肉,还叫了两箱啤酒。
四五个人就这么坐在路边,天南海北的聊。
“诶,你们不知道现在有钱人多气人啊。”
祁连闷了口酒。
“是啊,有钱人都气人!”
工头们说起这些就一肚子苦水。
“你知道我家儿吧,上大学要生活费,我一家都等着这工资续命呢,结果硬生生拖拖拖,我能怎么办呢,自己得省着,儿子的钱不能少吧。”
男人闷了口酒。
“不过重氏还好点了,至少没有不给的情况。”
他虽然觉得日子难,但也还是不想走的。
祁连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混熟并且让他们相信自己真是个穷鬼的,而这个穷鬼还在花钱请他们吃肉。
反正几个人鬼机灵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也是个穷鬼而有一点点心里负担,理所当然地吃着祁连花钱买的酒肉。
祁连深知这些人的内心,他没有直接找上蒋平就是怕他多想。
他闷了口酒:“我前几天刚去了琴川一趟,你们知道吧,那地方有个园子,贼大贼漂亮。”
琴川在本地还算有点名的镇,他们干这个活也都听过。
“怎么了?”
祁连不动声色地撇了眼,继续:“我就站在门口看了那么两眼,那园子里的臭娘们就把我赶走了,我的脚是脏啊还是怎么着了,能碍着他家地发光还是咋滴?”
说着,他还伸出脚底板看了眼。
祁连做戏做全套,鞋换的是十几块钱一双的胶底布鞋,看了眼:“也不脏啊。”
当然不脏,因为这鞋他刚才下车才换的。
上面的灰还是他就手在工地里新蹭的。
也就这几个因着眼前一小点酒肉就不在乎祁连说的什么狗屎屁话,一门心思看戏吃肉。
“那人这么嚣张啊。”
蒋平塞了口肉,伸出油乎乎的手拍了拍祁连的肩膀。
“兄弟真惨那。”
“可不嘛。”
祁连矮了一身子,假装去拿酒:“不过我现在开心了,你们知道吧,琴川那破地方要被拆了。”
这个他们不知道,不过们也不是很关心:“弟,还有酒吗?”
祁连嘴一抽,笑道:“有有有。”
他拿了好几瓶堆上来。
“我听说上面要收购琴川,说是要雇佣好几个司机去铲那里呢。”
他比了个手指:“一天八百块!”
这下子他们感兴趣了。
他们的工资都会按项目算,不按天,一个项目谈好价格,不出意外就那么多,好的话会有提成,但是再好也没有拿到一天八百块过。
“这么好!?”
几个人放下酒肉看过来。
许是察觉到什么,那老哥们把准备要塞进自己嘴里的肉转了个弯,夹到祁连面前的一次性碟子里:“老弟,吃肉,吃肉。”
吃你妹的肉。
祁连心道,还不是老子花钱买的,你现在拿着我的钱装什么13。
他闷了口酒:“我寻思着要去报名呢。”
蒋平最谨慎,他摸了摸肚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祁连歪头:“就我前几天应聘那会儿,小头头接的电话。”
小头头是他们上司,算不得什么大管理,手底下十几个人。
“说是要留意这几天比较空的,掉一下人手。”
祁连点了点脑袋:“我寻思着我自告奋勇去也没啥问题吧。”
几个人眼珠子一转:“那有问题啊!”
祁连懵懂:“有啥问题?”
老哥哥一拍祁连肩膀:“你不知道了吧,琴川那地啊,水多,是个不好挖的地方,巷子也窄,七绕八绕的,你个新人,不好作业的。”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啊,那我不就发着八百块赚不到了?”
祁连懊悔:“那你们去不去啊?去的话给小弟我捎个信?要是好作业我也去啊。”
哥几个对视一眼,集体摇头:“不不不,我们不去,听领导安排。”
祁连意味深长:“哦,听领导安排啊。”
几个人各怀鬼胎,吃的一桌肉喝着一箱酒,但是心里想的啥,是一点也不透露。
成年人的世界,不为自己多想点,都不知道现实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哦不,实际上是头天晚上,他仗着自己是和熊赪有点关系,先找上他们头目,说了这事。
蒋平来投奔熊赪的时候,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还是熊赪顾着自己完美先生的面子,把他安排在司机这一行,还找了人带他。
虽然后面是没再管,但蒋平深知人不能一下子惹毛,毕竟人现在是老板,顾及同乡之情给安排活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深知熊赪的本性,不敢太得寸进尺。
但是工地里的人不知道啊,他上面那位就是看脸色行事的主,这么多年,蒋平在工地里的日子也算过得舒坦了。
他这次就又利用同乡的便宜,讨来了这个活。
一天八百,还不用干别的,就开个车,把那小房子一推,推得稀巴烂就行了。
蒋平心里美滋滋。
一大早开了车就去等消息了。
等人走了,祁连从屋后走出来,不屑地勾唇,回去等拍卖消息了。
几乎是同时,祁连刚走出工地,街边就冒了个尖,余宋举着手机拍了很久,锤了锤自己从几天前就开始发酸的手,得意地拨通了重年的电话。
如此,证据到手。
视频发送到公安局,西直警察已经准备好开始着手捉拿了。
祁连人刚上车,喜讯刚播出,人就被请去公安局喝茶了。
拍卖会如期举行,心底美妙的熊赪刚刚出卫生间,接到祁连电话的时候,他恨不得马上就直接开铲。
他真的一点都等不及了。
拍卖会先是惯例讲话,领导发言完毕,琴川的一小块航拍图被挪了上来。
这图拍的清晰,蓝水是真蓝,不知道这上面领导是怎么想的,也真是会挑时候。
好像生怕琴川这地拍卖的贵了是的。
这真是冤枉拍照的了。
但没冤枉领导。
领导自己把HENG集团参加的消息捂得严实,导致收了小钱的拍卖人员没拿到第一手消息,听信了熊赪那一伙里的人的谗言,就给拍成这样了。
画面一出,底下哗然。
连韩尚都挑眉。
他偏过头看了眼坐得端正的花盼锦,低声:“两亿就拍它?”
花盼锦:……
就它怎么滴了!
前世的琴川还是个水清花香的好地方,小桥流水人家的美丽古镇,那价格倒是合理,但是这……
看着那油啦吧唧还飘着死鱼的琴川河,花盼锦自己都一阵扭曲。
原来那段时间污染最严重的时候,琴川河上空看它会这么丑?
花盼锦不是第一次看琴川的航拍了,但是这么千疮百孔的样子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看着看着,她忽然酸了鼻子。
真是,熊赪那男人真不是人。
花盼锦咬了牙,瞪了一眼那边。
但是考虑到那边还有个重母,是她未来必须要面对的长辈,她又扭曲着收回了视线。
韩尚就这么看着她眼睛抽筋似的。
拍卖开始,果然没几个人竞拍。
都是些没眼力见的小企业叫价,他们叫价也安静,就意思意思举了牌子。
颜色不一样的牌子就代表加的数额不一样。
比如刚开始那个玩似的造纸厂,举了个黄牌,代表加一百万。
琴川再怎么查,生态再怎么恶化,毕竟面积还在那,所以打底的一个亿是不可能少的。
他们只是在竞争后面的。
一亿一百万。
花盼锦咬碎了一口牙。
琴川拍出去了她不开心,拍的价格低了没人拍了她还是不开心。
她都觉得自己今天是出毛病了。
可能是兴奋的。
因为等下要看到熊赪吃瘪。
花盼锦看了眼一脸淡定的韩尚,压了嗓子:“我能直接加到五千万吗?”
一亿五千万,这辈子琴川能值到的最高价了。
这也是韩尚心里预估的价格了。
再往上,确实不值了。
虽然他知道琴川本貌不是这样的,但是他看着这图还是不免计较起来。
他点头。
心里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是做慈善,做慈善就不要计较钱,不过是一点五个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花盼锦那边直接举了个红牌子表示加价五千万之后,他还是听到别人抽气的声音。
嗯,别人越惊讶越是表示他韩尚的波澜不惊。
虽然他确实波澜不惊。
在看到熊赪站起来之后,他甚至真的觉得这一点五个亿没什么了。
他也没搞懂自己的心思,像是还在揪住了那层薄雾不放一样。
在花盼锦举了牌子之后,重悦往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画展里的花开得密开得灿烂,但是他依旧紧了紧嗓子。
注意力开始神游。
花盼锦的举动成功吸引了全目光。
没有企业愿意拿一点五个亿来拍一个这样的古镇。
只除了,熊赪。
熊赪气的站起,已经忘记重悦之前给他的警告,他生气的捏着牌子,又砸下一个八位数。
好像花得就是八块钱一样。
眼睛都不眨。
两个人都站起来了,花还没长到一米七往上,所以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是联通的,没有什么阻碍。
花盼锦淡定地转身,勾着红唇开口:“熊总似乎很急?是因为对故地很有好感?所以一定要拍下来么?”
花盼锦什么都不怕,可能是她知道HENG一定会拍下琴川,也可能是前一天晚上重年跟她说的不要担心,熊赪没机会了。
她现在一点都不怕,甚至有点可怜地看着熊赪。
即使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父亲。
“故地?”
重悦清楚地听见了这词。
她知道熊赪曾经结过婚又离了,但是她没那个闲情和兴致去过问他的前世今生。
前妻怎么样了,前妻是哪里人,这种问题不符合她的身份和性格。
重悦是个敢做敢为的人,她这一辈子最柔软的只有对重年。
连韩尚也不曾分享到过。
“小重,你别听她乱说。”
熊赪一直以为,他和花盼锦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会说出口。
毕竟两个人之间恩怨已深,已经到不了见面还能给自己的朋友介绍一下的地步。
就像在新月楼,他假仁假义的叫住她,也没有给他的两个朋友介绍:“认识一下,这是我和前妻的女儿。”
花盼锦也没给宫鸿殷英他们介绍:“那个重氏的熊总是我爸爸,但是他抛弃我了。”
两个人相看两厌,根本不是会把自己和对方扯上什么关系的人。
曾经,熊赪也这么以为。
他挑拨重年和花盼锦也只是为了能避免重年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毕竟他在锦园也算待过十几年。
重年没想象中那么笨,熊赪在新月楼见到的时候才发现。
他目光犀利,问题尖锐,找的人在公司里也很有话语权。
余宋……
这个除了重悦和股东之类的就没人使唤的动的人来查这些,几乎在公司里没什么大的碰壁的机会。
而且她是重悦的助理,以总裁之名在公司里巡视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要不是他和祁连本就小心警惕,这余宋,还真不一定被发现。
重悦疑惑归疑惑,但是她没忘记这是在外面,而且她答应了重年要拍下琴川的。
所以她很有素养的没有追问,而是抬了抬那个红色的牌子。
又加了五千万。
两亿一千万。
这是花盼锦都没想到的价格。
这价格,不对……
韩尚蹙了眉,朝那边疑惑地看了眼。
她不是这种对这块小地方感兴趣的人。
重悦没有再往这边看,她只是淡定地坐着,像是一瞬间恢复了理智和气魄的女强人,不动如松,镇定自若。
花盼锦终于皱了眉。
她没算过重悦如果加入战场,那么她要给HENG卖几辈子身。
她看了眼韩尚。
韩尚还在偏头。
花盼锦忽然不确定起来,如果韩尚还喜欢着重母,那么他会不会毁约,不拍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牌子。
正着急,大厅门口走进来个穿无袖t恤的男孩。
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青春无敌的脸,配上无袖的t恤,一条中裤,宽松,露出细白的腿,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富家公子,或是深山里不惹尘埃似的出尘童子。
他一步步走进来。
全场的目光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