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看向井底。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知道贞子就在下面。
他甚至能感受到黑暗的井底中,正有一双充满希翼的眼睛仰望着自己。
“我已经上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李杨鼓励了一句,便去找人了。
他是真的去找人。
已经杀过贞子一回,李杨没兴趣再杀第二回。
而且此贞子非彼贞子,杀了又有什么意义。
举目四望。
周围不是太平洋乐园,而是一片绿林,正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屋子,屋里还亮着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瞩目。
“里面十有八九是伊熊平八郎……”李杨走了过去。
看门并未上锁,便直接走了进去。
“你是什么人?”伊熊平八郎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李杨进来吓了一跳。
“你这是要逃走?”李杨丝毫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倚着门口,看着伊熊平八郎收拾出来的大行李箱,似乎是在嘲笑。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私人住所,快走,不然我叫警察了。”伊熊平八郎大喝道,拿起扫帚就要来赶走李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十分厌恶李杨。
尤其是那口气、那表情,仿佛像是知道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把李杨赶走。
扫帚刚挥舞起来,却被李杨一把抓住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歇着吧。”
他劈手抢过伊熊平八郎手里的扫帚,反手又打了回去,硬邦邦的木棍一端,正好打中了伊熊平八郎的额头。
伊熊平八郎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受得住这一棍,当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杨无动于衷。
晕就晕了,他可没有指望过能让伊熊平八郎帮自己救出贞子。
屋内也没有第三人。
李杨随手将扫帚扔到一边,抬腿迈过挡路的伊熊平八郎身体,在屋内四处搜了搜。
绳子也没找到。
李杨干脆将窗帘、床单、衣服等所有能绑在一起的东西统统绑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简易绳子,回到了古井边。
井底。
贞子无助的靠在井底一角,漆黑的绝望逐渐吞噬着她。
她突然后悔了。
刚才就不应该让李杨离开,就应该死死拉着他,这样临死之前,就能有一个同伴了,最起码能握着李杨那双热乎乎的手死去……天啊,我怎么能这么想!
贞子被自己可怕的念头吓到了,连连甩头,驱散掉脑中的恶念。
可这个恶念非但没有去散掉,反而随着李杨离开的时间越久,愈发的严重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软软的东西,拂过了自己头顶。
贞子吓得大叫一声。
“贞子,听得到吗?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李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原来是绳子。
太好了!
太好了!
他回来了!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刻,贞子激动的几乎都快哭了。
“抓好了吗?”李杨的声音再次响起。
贞子一『揉』有些发酸的鼻子,连忙抓住黑暗中的布条,“好了。”
李杨开始用力拉。
布条带着贞子,一点点升起。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井口,她觉得似乎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再低头向下看,看着那深邃的井底,她忽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就像是婴儿出生。
井底就是子宫,井水就是羊水,现下自己手里紧紧抓着的布条就是脐带,这条直直的古井就是产道,而自己,就是正在出生过程中的婴儿。
只要逃出故将,迎接自己的将是新生。
“新生,我真的能新生吗?”
回应贞子的,是李杨的一双手。
李杨双手抱住贞子,一用力,终于将其带出了井外。
当双脚真正踩在地上的那一刻,贞子所有的想法都不见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还活着!
两行激动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溢出。
她依然紧紧抱着李杨,“谢谢,谢谢你……对不起……”
李杨愣了一下,“道谢可以理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没……没什么。”贞子松开手,别过头,生怕李杨会从她脸上看出,她之前在井底想过的那个恶念。
李杨没有追究,一指屋子,“我刚才在那间屋子里见到一个大叔,我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用扫帚赶我走,我抢过扫帚,一不小心把他给打了。”
大叔?
贞子看向那屋子,瞬间就想到了父亲。
同时想起的,还有父亲将自己扔入井中的可怕一幕……一想到这里,她便吓得移开了视线,而心里深处却升起一丝怨恨。
这丝怨恨驱使着她,再次看向屋子方向,脚下也走了过去。
刚走出一步,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好熟悉的手,好熟悉的温暖,同样熟悉的声音。
“你干吗去?”当然是李杨。
“我……”贞子僵住了。
是啊,刚才我想干什么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定是她,一定又是她在影响自己。
想到这里,贞子脸上满是恐惧,下意识的反手拉住李杨,逃似的跑了。
“这是要去哪?”李杨被一路拉着,忍不住问道。
“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很快,贞子便不跑了。
不是跑不动了,而是她跑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地方。
尸体。
足足八具尸体,杂『乱』的躺在地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死之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贞子失神的跪倒在地上,“这……这不是我做的……我……我……”
她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反正她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
“我相信你。”李杨突然道。
仿佛是绝望中出现的一缕希望,贞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你……你真的相信我吗?”
“相信。”李杨的语气很诚恳。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作为穿越者,他自然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相信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很容易。
可在贞子看来,却是弥足珍贵。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李杨摇了摇头,“千万别这么想,曾经就有人说过,我是一个无情的人。”
“怎么可能?”贞子叫了一声,为李杨鸣不公。
李杨扶起贞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走了。”
“嗯。”贞子应了一声,这回她没有再跑,一路低着头,脚艰难的从那八具尸体旁边走过。
是李杨拉着她走过去了。
没走出多远,又停住了。
因为眼前又有一具尸体。
当看到这具尸体,贞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远山……”
李杨站在她身后,默默不语,一直到贞子的哭声渐渐变小,才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这么老套的话,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贞子伏在远山尸体上,哭声已经停了,嘴里呢喃着,“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真的是第一个!就连我父母都没有那么喜欢我,虽然他们照顾我,养大我,但是我知道,他们一直怀疑弟弟的死和我有关,他们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隐晦的厌恶,我想,如果他们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或许当初就不会生下我,或许生下我时就会掐死我……”
她似乎在倾诉,又像是在讲故事,李杨是唯一的听众。
最后,她竟是说到了李杨。
“谢谢你,不是谢你救了我,而是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幸运的一天,今天能遇上你,我真的感到很幸运。
我希望能继续幸运下去。
所以,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远离我这个不幸。”
李杨没走,拍了拍贞子肩膀,“相信我,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比这更可怕的场景我也见过。”
“你真的不怕我?”贞子抬头看向李杨,想确定他到底是真的不怕,还是假装不怕,安慰自己罢了。
李杨朝贞子伸出了手,“你看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贞子下意识的想握住他的手,却突然看到,李杨的手指上全是血迹,十个指尖指头全是血肉模糊的,指甲盖更是破的不成样子,其中大拇指的指甲盖更是全都磨没了。
“这……这手?”贞子颤抖的捧起了李杨的双手。
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在井底时,李杨就是用这样一双手背着她爬上井壁,而此刻,她的手却完好无损。
“有点吓人是吧?”李杨竟然还在笑。
“不是……就是……”贞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尤其想到自己之前心里有过的恶念,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你能闭上眼睛吗?“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李杨不由问道。
贞子低着头,紧咬着嘴唇,没有解释。
显然,这触及到了她的隐秘。
李杨识趣的没有追问,眼睛一闭,还笑道:“我已经闭眼了,如果想趁机占我便宜,请快点。”
贞子脸一红,没有说话,双手握住了李杨的手。
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双手,李杨忽然感觉双手不疼了,仿佛手指上受的伤都已经不见了。
他忍不住睁眼看去。
所有的伤,竟然真的不见了,连一道疤痕都没留下。
李杨这才想起,眼前这个贞子,不是那个只会用意念杀人的贞子,还会治愈术。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物?”贞子看李杨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李杨却开玩笑的语气道:“我觉得应该找根绳子把你拴在我身边,这样我以后就不用担心受伤了。”
“你……你不怕我?”贞子颤声道。
“你看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李杨反问道。
贞子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李杨的脸。
的确,他脸上没有一丝害怕,自始至终都没有。
反而还保持着笑容。
除了远山外,贞子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见到自己的能力后竟不害怕的。
远山是因为爱慕自己,可眼前这个男人又是因为什么?
“走吧,你要去哪?我送你。”李杨微笑道。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击中了贞子的软肋。
“我要去哪?”贞子嘴里呢喃着这个问题。
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她工作的地方,飞翔剧团的所有人都死了。
她的家,她的父亲要杀她。
她还能去哪?
贞子下意识的看向李杨。
李杨却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闻言,贞子忽然觉得,李杨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同伴。
“要不,一起?”李杨竟然主动问了这么一句类似邀请的话。
这可是贞子啊!
难道他不怕吗?
事实上,他的确不怕。
因为贞子的确不可怕,
就是个别时候有点凶。
这是李杨亲身得到的结论。
而不凶的时候,绝对是男人幻想中的尤物。
这也是李杨亲身得出的结论,那段如胶似漆的同居生活,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面对李杨的邀请,贞子几乎张口就想说好,最后却低下了头,脸上带着自卑之『色』,道:“我是个”
她话还没说完,李杨就拉住了她的手,“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里一地尸体,他可不想待会被当做杀人凶手抓起来。
“……也好。”贞子也不愿再待在这个充满可怕回忆的地方了。
“走。”李杨带着贞子,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