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这个夜注定很漫长,笼罩着龙门客栈,仿佛永远没有明天。
一间上房内。
贺虎焦急的来回踱步,“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走?能不能给个准信?都丑时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贺虎,稍安勿躁。”邱莫言手心紧握,心里也是急的如火在烧,表面上却装作十分镇定。
“说的轻巧,我看呐,直接打就是了,东厂有什么了不起?一群没种的货,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他们。”
贺虎说着就要拔刀冲出去,却被进屋的周淮安堵了回来。
“怎么样?”邱莫言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发问。
周淮安摇了摇头,“贾廷人多,轮流值守,我们根本没有离开客栈的机会。”
邱莫言有些懊恼的拍了拍桌子,“都怪我,本以为半夜走能避人耳目,没想到却被这帮阉狗堵死在这了。”
“要我说,还得是打出去。”贺虎习惯『性』用武力解决。
周淮安可不看好,“真打起来,谁也找不到便宜。”
又看向邱莫言,“莫言,你的离间计奏效了吗?”
“不好说。”
邱莫言回想李杨的样子,也不敢肯定,“他或许是真失忆了,与以往我们认识的那个小人完全不同,城府也更深了,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这种人大多疑心重,在听过我的话后,就算不会背叛贾廷,也应该不会再甘心被贾廷当枪使了。”
“那就好,只要敌我势均力敌,贾廷也不敢轻易动手,我们就还有机会。”
贺虎气呼呼道:“真搞不懂你们,一群没种的阉货,有什么可怕的。”
“贺虎。”
邱莫言不悦道:“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们带着两个孩子,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是我们。”
贺虎不甘心的嘟囔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周淮安走到两个孩子身边,看着两张惊魂未定的稚嫩脸庞,安慰道:“没事的,叔叔一定会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谢谢周叔叔。”女孩颇有礼貌的谢道。
年纪较小的弟弟,也有样学样的说:“谢谢周”
叔叔二字还没出口,背后墙壁上“嘭”的一声,突然刺进来一柄利刃。
弟弟吓得尖叫一声,眼看就要被利刃刺中时,周淮安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了男孩。
男孩是获救了,女孩却没照顾到。
利刃没有刺中实物,便胡『乱』的挥动了一下,正好划到了女家肩头。
虽然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但从女孩肩头流出的血『液』,以及女孩惊慌的痛苦叫声,让屋内彻底陷入混『乱』。
“他妈的,东厂阉狗,老子正等着你呢。”贺虎拔刀就往墙对面刺去。
“啊!”墙对面响起一声惨叫,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要恋战,护住孩子,撤!”周淮安大声道,与邱莫言一人护住一个孩子,提剑朝门外冲了出去。
他不想和东厂的人开战,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刚冲出门,两把刀从门的左右两边砍了过来。
周淮安挺身而出,抬起剑,将两把刀挡了开,头也不回的喝道:“莫言,护住孩子先走,我断后。”
形势危急,不容邱莫言多想,两手一左一右,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从周淮安身侧争取出来的空档处跑出,同时大声叫着:
“贺虎、贺虎……别再纠缠了,快走!”
“喝。”
“杀你们这群没卵蛋的阉狗!”
“铛!”
“噗噗噗……”
呼喝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血『液』飙『射』、兵器刺入身体……小小的客栈内,『乱』成一团。
桌椅板凳、茶杯碗盏……碎的碎,倒的倒,血洒一地。
周淮安一方人少,但是胜在兵精。
贾廷一方人多,但是除了贾廷外,也就只有陆小川、曹忝勉强算是一流高手,其余人等皆是小兵。
所以混战一开始,自然是贾廷一方最先出现伤亡。
连续死了三人后,脾气最烈的曹忝第一个喊了起来,“贾公,李杨那小子到现在也不见踪影,怎么办呐?”
陆小川也跟着喊道:“是啊,贾公,不是说好分头行动的吗?他人呢?啊!”
他话刚说完,就被对面的邱莫言,趁机刺伤一剑。
贾廷这时终于明白了。
什么分头行动?
自己分明是被耍了!
最可恨的是,现在自己已经出手,再想收手已经不可能了。
饶是贾廷再好的忍气功夫,此刻也不由破口大骂,“他妈那小子把咱们都阴了,别再指望他了,那小子不在咱们背后捅刀就不错了,所有人,不要正面硬拼,咱们人多,拖住周淮安,耗也能耗死他。”
“是!”
“先抓住那两个小孩,周淮安一定投鼠忌器。”
“是,贾”
曹忝刚应声,混『乱』中还没找到周淮安的人影,自己身后就先中了一刀,话还没说完,就倒地死了。
随着时间过去,周淮安一方也出现了伤亡。
死的最壮烈的便是贺虎,刚劈开客栈大门,还没等冲出去,就被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的刀子砍中,没走出三步,就倒在了客栈门前。
而刚刚打开的客栈门,马上就被陆小川关上锁死了。
客栈内再次形成密闭的环境,所有人依旧杀个不停。
与此同时,与混『乱』的大厅不同,贾廷等人的客房里却是静悄悄的,几道黑影猫着身子,翻箱倒柜。
偶尔响起几声低语:
“黑子,你找到钱没有?”
“还没。”
“顺子呢?”
“就一堆破衣裳。”
“继续找,这老头可是东厂的大档头,一定有很大油水,这店,老娘也不指望能保住了,三两,顺子,你们几个去别的屋找找,这帮人里头一定有管钱的,周淮安那屋也去搜搜,走之前,能捞多少算多少。”
“得嘞。”
“都小心点。”
店伙计们悄悄散开,金镶玉继续搜索着贾廷的房间,凡是觉得能值点钱的,统统一股脑塞进怀里。
很快,她怀里便鼓起一团了。
“吱呀”房门突然打开,吓了金镶玉一跳。
周淮安抱着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冲入屋内,反手将门『插』上。
刚松一口气,就看见了金镶玉。
金镶玉自然也看到了周淮安,立刻做出防御状。
从李杨口中,她知道周淮安武功很高,应该在自己之上,所以她不想动手,便唬道:“你带着俩孩子,打起来,吃亏的是你,识趣的,赶紧滚蛋。”
谁知周淮安这时,竟然“咣当”一声,弃剑了。
诚恳的看着金镶玉,“你这里既然是黑店,就一定有密道,帮帮忙,带这两个孩子走,这份恩情,来日我一定厚报。”
金镶玉连连摇头,“我可不趟你们这浑水,我”
话还没说完,却见周淮安突然单膝下跪,低头行了一个大礼。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呀。”金镶玉有些发懵。
刚才的血战中,周淮安为保护孩子,身上多处挂伤,那染血的衣襟、凌『乱』的头发,垂着的头,配上此刻诚恳的语气,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悲怆的气息。
饶是金镶玉也不禁有些动容。
“你不想趟浑水,我能理解,可你是这间店的老板娘,我、东厂的人都在你的店里交战,这浑水你是躲不过去的,与其到时受到连累,不如现在就走,我可以帮你断后,东厂的目标是我,只要我在店里,他们就会在店里,我可以拖住所有东厂的人,你就能安全的趁机逃走,我别无所求,请带上这两个孩子一起走。”
“……我”
“拜托了!”
周淮安察觉到金镶玉的语气软了。
这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于是他一咬牙,不由分说将两个孩子推到金镶玉面前,自己则捡起地上的剑,扭头,开门,冲了出去,再次参入到混战中。
“这……”金镶玉看着关上的门,听着外面震耳的厮杀声,再低头看看俩孩子可怜兮兮的小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难了好一阵。
最后,金镶玉跺跺脚,“这下好,本儿没捞回来,得俩儿小崽子。”
然后蹲下身,指着俩孩子,凶道:“我警告你们,不准哭,不准叫,谁敢拖后腿,老娘就揍谁,听明白没?”
小男孩有些害怕,躲在女孩背后,不敢『露』头。
年长的女孩也有点害怕,但还是显得成熟的点了点头。
“走。”
多了俩孩子,金镶玉再也没有翻油水的心情了,带着孩子小心离开客房。
她一个人,又是在自己的地头上,想偷偷溜走还是能办到的。
可多了俩拖油瓶就不同了。
才溜到厨房,刚打开密道的出口,就被陆小川发现了。
“金镶玉,你居然敢管我们东厂的事!不要命了!”
陆小川一路避着混战,遵从贾廷的吩咐找孩子,想以孩子来『逼』迫周淮安就范。
彼时正和他交手的邱莫言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便把孩子交给了周淮安。
陆小川无心恋战,好不容易摆脱邱莫言的纠缠,当找到周淮安时,却发现孩子已经不在周淮安手里了。
再次去找,这才找到。
他万万没想到,孩子竟会在金镶玉手上。
一间破客栈老板娘,不过一介女流,竟敢和东厂抢人?
脑袋被驴踢了吧!
想到这里,陆小川也懒得废话,直接挥刀朝金镶玉冲去。
杀了金镶玉,孩子自然就到手了。
“草你爹,真以为老娘好欺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下去!”金镶玉一伸手,将俩孩子推入密道,回首抄起砧板上的一把菜刀,和陆小川打成一团。
一经交手,陆小川便惊讶了一下。
这女人的武功还不错嘛!
也仅仅是不错。
陆小川加大了攻势。
因为身体不适,再加上兵器不趁手,金镶玉一上来便落入下风,十招之后,便明显『露』出败迹。
她很想跳入密道中。
可跳进去了又能怎样?
陆小川一定也会紧随其后跳进去,到时候连自己带俩孩子都要死。
自己死就死了,何苦还要再拉上俩孩子?
“草你爹,老娘死也要拉上你垫背。”金镶玉大骂一声,竟然完全放开了防守,空门大开。
陆小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刀朝金镶玉心口砍去。
金镶玉就当没看见似的,反手也是一刀,朝陆小川脖子砍去。
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陆小川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后退。
他用的是最常见的雁翎刀,刀长三尺有余。
金镶玉用的是菜刀,也是最常见的那种,刀长……能有0.6尺?
一寸长,一寸强。
你的刀还没有碰到我,我的刀已经刺穿了你的心脏。
所以陆小川毫不担心,脸上还『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就在这时,
“铛!”
一道银光突然闪过,打在了雁翎刀的刀刃上,将陆小川手里的雁翎刀打飞。
怎么回事?
陆小川都没反应过来。
金镶玉也没反应过来,菜刀便已经砍在了陆小川的脖子上。
因为是搏命的打法,金镶玉自然用尽了全力,是以这一刀,直接就砍断了陆小川的脖子。
“噗!”
伴随着血花,陆小川的头飞了起来,又“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还保持着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
金镶玉终于反应过来了。
转头朝身后看去。
刚才那道银光就是从身后『射』来的。
这一看,便看到了一张令她永远难忘的脸。
--李杨。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她忍不住道。
李杨坐在密道入口的边沿,笑道:“想你了呗。”
“想我?”金镶玉有些不信。
李杨脸上笑意更盛,“对啊,想你那两团白花花的屁股肉了。”
“……”金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