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大概一半的路程,骆平江发现阮青青睡着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出来了,透过车窗照在她身上,呈现淡淡的薄金色。她歪头靠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双眼下一片青。嘴轻轻抿着,双手握拳放在腿上,有种孤独无依的味道。
骆平江把音量调小,车开得更加平稳,神色寂静。
“阮青青!阮青青,醒醒——”
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嗓音,劈开阮青青脑中的迷雾,可她只觉得脑袋又乱又痛,勉强睁开眼,看到骆平江的脸就在眼前。
他关切地盯着她,眉头轻蹙。
阮青青也不知怎的,或许是身体太不舒服了,又看到这个让自己这些天心生不安的人,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烦乱之气,烦乱至极,她的语气也变得很不好:“怎么了!你喊我干什么!”
骆平江一愣。
阮青青话一出口,再看清他的神色,也反应过来自己睡糊涂了,竟然冲他撒气!她连忙坐直了:“我……对不起……”
一只手忽然落在她的额上,把她所有的话都摁回了嗓子里。
“你在发烧。”骆平江急促地说,“摸着很烫,我送你去医院。”
阮青青:“不、不用了!”她注意到,他们的车已停在托养中心门外,忙说:“我应该是昨天淋了雨,感冒了,又没休息好。不用去医院,我身体一直很好的,家里有退烧药,吃一顿,睡一觉就好了。”
他不依,要发动车子:“还是去看一下。”
阮青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真不用,我现在只想回去休息,去医院又要折腾半天,好累。我心里有数,真的没事。”
骆平江动作一顿,阮青青立刻松开他的胳膊。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阮青青解开安全带下车,“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结果他也下车,又走到她身边来。阮青青心想自己可能真的烧得有点厉害,全身一点力气没有,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好像踩不实。她抬起一只手按住疼痛的额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脚步在晃。
骆平江伸手扶住了她。手稳稳当当的,很有力量。
阮青青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逃:“不用,真的不用!你别扶我,别扶!咱们不能这样。”她想要推开他,却很无力。
“不能怎样?”他反问。
阮青青闭了嘴。她虽然脑子糊涂了,理智还在——说错话了。
“别犟了,我扶你进去,你要是倒在半路,摔着怎么办?”
时间还早,院子里很安静,孩子们应该都还没起,只有一角的厨房,有人在忙碌。骆平江扶阮青青到了房间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
阮青青的父母在市里有一套房子,但是太久没住人。她也宁愿住在这里,那套房子里有太多记忆。
骆平江扶阮青青坐下,她又开始赶人:“你回去吧。”
“哪里有热水?”他继续置之不理。
阮青青没吭声,他已看到桌上的电水壶,还保着温,他拿起个杯子,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又问:“有没有温度计?退烧药在哪里?”
阮青青指了一下抽屉,他找出来,先把温度计递给她,说:“去床上躺着。”
阮青青没动。
骆平江说:“去,盖着被子,不然我不走。”
阮青青“腾”地起身,虽然腿还因为发烧有点软,步子却很快,爬上床,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把温度计夹在腋下,看着地面,不看他。
骆平江像是看不到她的冷脸,环顾一周,她这个房间还带了个独立卫生间,他找了个小盆,拿了她的一块小毛巾,去洗手间接了温水,再把帕子拧干,递给她。
她一把扯过,搭在额头上。
骆平江干脆在旁边坐下,一双手肘搁在大腿上,背朝前躬着,眼睛看着地面。
过了一会儿,阮青青掏出温度计,看了看。他抬起头:“多少度?”
“38度4。”
“吃药。”骆平江把退烧药和水递给她,她坐起来,接过一口闷了,复又躺下,被子遮住半边脸:“温度也量了,药也吃了,你真的可以走了。”
他真的起身,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阮青青闭上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额头上的凉帕子、柔软床铺还有退烧药起了作用,阮青青感觉舒服了一点,只是头还是又重又痛。
可是没过多久,门再次被人推开,骆平江端着两个碗,走进来。
阮青青怔怔望着他。他端来的是小米粥和两个包子,说:“吃点东西再睡。”
“哪儿来的?”
“你们厨房做的。”
阮青青虽然没胃口,却也很清楚必须吃点东西才能好得更快,她坐起来,接过粥。很快喝完,骆平江又把包子递给她,她摇头:“不想吃,吃不下。”
他也不勉强,放在边上:“睡吧。”
“那你可以走了吧?”
他的嗓音里竟有了丝笑意:“嗯,别操心了。”
阮青青倒头就睡,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一会儿,身后一直没有动静。迷迷糊糊间,阮青青听到一声门响,心想终于走了,她慢慢吐了口气。
阮青青再度醒来时,屋里一片昏暗,窗帘不知何时被人全部拉上,门也是紧闭的,一时辨不清天光与时间。她转身,吃了一惊——墙边椅子里,还坐着个人!
骆平江靠在椅子里,头往后仰着,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那姿势一看睡着就很不舒服,但是他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屋里昏暗寂静,而她大梦初醒,就在这个小小的封闭空间里,看着曾经全世界都找不到的那个人,此刻安静地守在她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阮青青因为喉咙发干,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骆平江身体一动,睁开眼,坐直了。
两人无声对视。
阮青青拿起杯子,低头喝水。
骆平江:“好些了吗?”
“嗯,感觉好多了,烧应该退了。”她摸了摸额头。
“量一下温度。”
“烧退了你就走吗?”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因这一句话变得凝固。
他答:“烧退了我就走。”
阮青青拿起温度计,再次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