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同情和愤怒共存，“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
江肆月挑眉。
投机倒把基本可以算是六七十年代特有的罪名。
在开放初期，经济是双轨制，商品基本都有计划内和计划外两种定价。
投机倒往往是指那些把计划内商品按照计划内定价批出去，然后再按照计划外定价卖出去赚取差价的行为。
或者是指看准实际行情，把货物低价进高价出赚取高额差价的行为。
比如说，把南城的甘蔗运到北方去卖，这种就是投机倒把。
但是……
江肆月一脸不解，她倒卖什么了？
她赚什么差价了？
杨老师摇摇头，继续在前面带路，“有人说你弄那个送饭就是投机倒把。赚的就是食堂和学生之间的差价！”
江肆月：“……”
她喊冤：“杨老师，食堂的饭菜多少钱一份，我送到学生手里还是多少钱一份，请问我赚哪的差价了？”
“你跟我说没用。”杨老师也很无奈，“现在院领导都在等你，你得去解释。”
江肆月：“……”
一种日了狗的心情。
法律上的“投机倒把”是79年以后才有的。现在对投机倒把并没有明文规定，很多界限特别模糊。
也就是说，很多时候受主观判断影响很大。
说你是投机倒把就是，说你不是投机投把就不是。
江肆月也有些头疼，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一不小心就阴沟里翻船。
江肆月想了想问杨老师，“老师，你知道是谁举报我的吗？”
杨老师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说。”
江肆月长睫垂下，杨老师知道但是不能说的，那就是她认识的。
杨老师认识且跟江肆月有仇的。
行吧！就那么一个人符合。
梁燕。
江肆月到会议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
78年的会议室还没有那种豪华的长椭圆或者圆角长桌，还是普通的几张长条桌拼起来的。
学校里几个重要领导都在。
管食堂的付主任和大师傅都在，贴墙站着，两脸如丧考批。
江肆月目光最后停在一脸洋洋得意的梁燕身边的同学身上。
梁燕身边的男同学也是他们班的，自打江肆月进门，这位同学就低着头不敢看她。
江肆月眯了眯眼，对这位同学有点印象。
他一直在食堂勤工俭学。
“江肆月。”计算机系的院长先开口，“有同学说你在帮助同学的时候还收取报酬了，是这样吗？”
院长旁边的中年女人冷哼一声，“刘院长，你这问话呢还是给你们院的学生洗脱罪名呢？人家梁同学都实名举报江肆月同学投机倒把了，哪还是‘帮助’同学？”
计算机系刘院长胡子一翘当场怼回去，“李副院长，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江肆月同学充其量是在食堂‘勤工俭学’，而且给其他同学送饭本来就是行帮助之实，跟投机倒把什么各系？你不能因为咱俩有个人恩怨就借题发挥。你要真实在的对我不满，我把院长让给你都行。你不能拿一个学生的前途来做筏子！”
江肆月听得忍不住扬唇。
他们学院的人都特别怕刘院长，觉得他上课的时候过于较真。就是那种能给59分绝对不会给你60分的老头。
倒是没想到还是个护短的。
硬生生把江肆月的事拗成是李副院长想上位。
李副院长气得不轻，猛一拍桌子，“姓刘的！你不要胡搅蛮缠。这是咱俩的私人恩怨吗？你平时就爱护短，这是护短的时候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高考恢复多不容易。这一届考生有多不容易！你想没想过，如果在学院里里大行资本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事万一闹大了闹到社会上会带来什么影响？往小说咱们南大会被关停，全校数千师生会受影响。
往大说，也许这好不容易恢复的高考又会被取消。
这个责任你担的起？”
“你才叫胡搅蛮缠。这跟护短有关系吗？你别忘了梁燕同学也是咱们计算机学院的学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护短？你也别扣那么大帽子，一丁点小事还上升到政治高度！恢复高考是组织经过深思熟虑，反复商讨才决定的事。
怎么可能朝令夕改？不过是食堂送个饭，你竟然往学生头上扣什么资本的帽子？！你这种行为和几年前那四个人的帮派有什么区别？”刘院长寸步不让，大巴掌拍得老旧的木桌晃晃悠悠，像是随时要散架。
“你……”
“好了！”南大院长打断李副院长的话，“你们两个都快退休的人了怎么还在学生面前跟小孩似的吵架？不要有罪论也不要无罪论。咱们作为学校的领导要做的是问清楚事情真相。”
李副院长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出声。
刘院长点头，“院长，你说的对。”
南大院长看着江肆月，表情谈不上多严厉但也算不上慈眉善目。
“江同学，你能仔细说一下你在食堂捣鼓的那个‘外带”饭的事情吗？”
江肆月点头，不卑不亢，“院长，是这样的。咱们南大学习氛围特别浓厚，很多同学校友都恨不得把一秒当成两秒用。经常学校图书馆一座难求。很多同学为了不浪费时间就不去食堂吃午餐。
毕竟图书馆跟食堂成对角线，一来一回要浪费半个小时，而且又得重新找座位。
我注意到这件事后，就想如果食堂的饭菜能外带就好了。但是去外带饭菜还是浪费来回时间，我就又想要是有人能给这些同学送饭就好了。
于是我就去食堂，找到大师傅问他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当时大师傅就和各位院长有一样的顾虑，觉得如果收费送饭影响不好。是我毛遂自荐，说想要义务送饭。但是大师傅上报给付主任后，付主任觉得不好占我便宜，说可以勤工俭学。
但是，咱们学校食堂根本没有勤工俭学的位置，而且送饭的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几个热心同学大家一起做这件事。
总不好都按勤工俭学拿工钱吧？”
几个领导都听得纷纷点头。
付主任跟大师傅都看向江肆月。
付主任略有些惭愧，大师傅是欣慰。
“后来我就提了个注意，让需要送饭服务的同学给送饭的同学一点跑腿费，谁送饭就给谁。这样也不是白劳动又不占勤工俭学的名额。但，付主任说不行，学生们没有收入，不能让他们出这个钱，食堂来承担这部分。所以，学生们来食堂吃饭和送到他们手的饭菜价格一致，何来投机倒把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