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一个肥腴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见过的仁鹤坊夏大夫。
夏大夫双手紧紧攥着一只包裹精美的锦盒,一脸的喜悦之色,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显然他手中拿着的就是洪锦的那株凤血草,一转眼功夫,就已换了一只锦盒。
钱掌柜得了夏大夫二两银子,难得大方了一回,洪锦和妹妹一日三餐管饱,至于鸡鸭鱼肉等荤腥自然是奢望了。
转眼七八日过去,丫丫的病好了大半。
钱掌柜不想继续破费,催促着二人尽快离去。
洪锦没跟他废话,带着妹妹离开回春堂。
二人站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丫丫问道:“哥哥,我们又到哪里去?”
洪锦道:“这几日我出去问过了,各处酒楼、匠铺都需人手,我到那里打个下手,只要肯吃苦,做事勤快一些,便有我兄妹一口饭吃。”
丫丫进城便得了病,一直未曾出来逛逛,如今看到这繁华喧闹的街市,在街道两旁蹦蹦跳跳,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十分欢愉。
二人正走着,忽听远处马蹄声得得,奔腾甚急。
“闪开,闪开,紧急军情,撞死莫怪!”
一人高声喝叫,还有马鞭挥舞之声,鞭梢在空中划过,发出啪啪虚响。
前方人流一阵大乱,纷纷往两旁躲闪,有那躲不及的摔倒在地,肩膀上的扁担也打翻了,贩卖的瓜果在地上乱滚。
奔马疾驰,硕大的铁蹄踩碎瓜果,肉汁绿水四溅。
“丫丫!”洪锦叫道。
丫丫兀自在站在街道正中,对于突然的骚乱不知所措。
三匹雄壮的黄骠马疾驰而来,马上各坐着一名身披甲胄的军士,领头者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背后插着一面“令”字旗。奔走甚急,旗面招展发出哗哗声响。
三匹马没有丝毫减速,直直撞了过去。
这要是撞实了,必定小命不保。
洪锦纵身一跃,连人扑出,抱住丫丫后滚倒在地。
狂风从洪锦身旁一卷而过,马背上大汉骂道:“找死吗?敢挡军爷的道。”
三名横冲直撞的传令兵头也不回的去远了。
丫丫被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周围的人见骑兵远去,又重新涌上街头,议论纷纷。
有人道:“如今四海升平,哪里来的紧急军情?”
一名有些阅历的老头神色肃然地道:“怕是要调兵打仗了。”
又有人道:“无非是一些山贼土匪啸聚山林,在这北方地界任选一路诸侯,便能剿灭这些小小蟊贼。”
老头摇头道:“若是这般简单,何必这样紧急,怕是有大事发生。”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洪锦则丝毫不放在心上,就算外面打翻了天,也不关他的事。
他牵着妹妹的小手,直奔仁鹤坊而来。
这间门面颇大的医馆此刻生意正旺,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洪锦到了门口,叮嘱丫丫道:“你在门口等着,除了哥哥带你走之外,谁都不要理会。”
“丫丫晓得,我不走。”她小小的年纪,已朦胧体会到了世事凉薄,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哥哥。
洪锦迈步进屋,只见那夏大夫一脸红光的站在药柜前,正为一对年轻夫妇前来诊治。他口若悬河道:“贵客若是服用鄙人店里的鹿茸,保你生龙活虎,百子千孙,这般良药,除本店外,在沙北城休想找到第二家。”
那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截切了片的鹿茸细看,洪锦径直走到二人旁边,说道:“这家药店卖假药吃死过人,鹿角都是从死鹿头上锯下来的。”
那对夫妇吃了一惊,虽然不知真假,但自然而然放下鹿茸,退到旁边去了。
夏大夫本以为这次生意必定成功,竟被一个后生小子破坏,顿时大怒,正要斥责,但一看之下却吃了一惊,愕然道:“是你!”
洪锦淡淡道:“不错,是我。夏大夫,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
夏大夫怒道:“谁欠你东西?”
洪锦冷笑道:“前几日我带妹子看病,用一柄刀换你诊治我妹子病症,此事可真?”
夏大夫傲然道:“确有此事,但后来你又走了。”
洪锦道:“虽然走了,药还没有拿。夏大夫,你亲口答应,我的那一柄宝刀可以换取一次诊治的机会外加一剂汤药。你该不会忘了吧?”
夏大夫瞪着双眼思量了片刻,自己确实说过这话,鄙夷道:“你是想要取回那一剂汤药?无妨,别说是一剂,便是十剂我也施舍得起,谁让本大夫向来仁善呢。”
“不用你施舍十剂,只一剂便罢。我问你,一剂汤药比之一株鸡血草价值几何?”
“我的一剂汤药岂是区区一株鸡血草能比?便是十株也比不得。”
夏大夫本意是想说自己慷慨大度,不是个吝啬鬼,而洪锦正要他说这个话。
洪锦道:“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妹子的病好了,那一剂汤药取来也无用,不如换成鸡血草罢。我也不用你拿十株来换,只取一株就够了。”
夏大夫不是个蠢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洪锦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手中的那株凤血草而来,只是心中奇怪,凤血草是从钱掌柜处取来的,洪锦是怎么知道的,莫非那钱掌柜口风不牢固,竟把这件事告诉了这小子。
这种事是打死不能认的,一个穷小子而已,他就算知道凤血草在自己手中,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臭小子,要一株鸡血草是吧,给你便是。”夏大夫扭头冲着后堂叫道:“李小郎,取一株鸡血草来。”
洪锦厉声道:“别用普通的鸡血草来糊弄我,我要我的那一株!”
“什么你的那一株,胡言乱语,不知你在说什么……”
洪锦向着逗留在大堂的众人说道:“诸位老爷评评理,我有一株上好的鸡血草寄放在他这里,如今想要取回,他竟不愿意,只想拿一株普通的来糊弄我。”
这一争吵,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如看戏一般欣赏着夏大夫和一个穷小子的争执。
有人道:“小子,一株鸡血草值几个钱,也值得争?”
“我那一株鸡血草茎叶通红,根本不是这叶尖带着一丝红色的鸡血草,是极难得的珍品。他。”洪锦又把自己的凤血草样子向着周围的人描述一遍。
有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了定是夏大夫欺这穷小子不识得药材,把一株好药草说成是普通药材,然后私吞了。这种事常有,只欺负不懂行之人,就算吃亏的人事后知道,也只能怨自己孤陋寡闻,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偏偏洪锦不肯吃亏,还上门闹事。
有人劝道:“夏大夫,你就还他那一株鸡血草便是,不值得争。”
夏大夫怒道:“没有,没有,我手中只有这一株普通鸡血草。”
后堂的李小郎取了一株干瘪的鸡血草,捧在掌心,来到洪锦面前,堆着笑脸道:“小兄弟,还你的鸡血草。”
洪锦冷哼道:“这不是我那一株。”
“你要就要,不要,就滚出去!”那李小郎翻脸比翻书还快,见洪锦比他还瘦小,为了在主人面前表忠心,伸手便去推搡洪锦。
洪锦身子一侧,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向前一拉,又伸出脚尖在下面一绊,扑通一声,把李小郎摔了个狗啃屎。
李小郎还想挣扎着起来,洪锦一脚踩住他背心,喝道:“我只要我那一株!”
夏大夫叫道:“小畜生,竟敢打人。”他扭头冲着后堂喊道:“有闹事的来了,还不出来帮忙!”
连叫数声,从后面又奔出来三名男子。这三人眼眉歪斜,一脸的痞像,连走路都没个正经,根本不像是药店内伙计,而是城里的地痞无赖。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挽袖子骂道:“是哪一个不开眼的,敢来夏大夫的地盘上闹事?”
夏大夫用手一指洪锦,恶狠狠道:“给我打,只要不打死,汤药费我出。”
三个混子一看洪锦身形瘦小,这样的半大少年又能有什么本事,以多欺少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声喊,一起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