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
方严父子和赵若男目送王会长的车离开。
方卫东看了一眼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赵若男,说道:“快上车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赵若男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送送男姐。”方严道。
方卫东点点头,钻进了普拉多的副驾驶,驾驶位上的司机发动汽车开始热车。
早躲进汽车里避风的林鹿溪,奇怪地看了看车外还没上车的方严。
不远处的马路旁,一辆二手切诺基等在路边。
“回去替我谢谢方叔。”
走到切诺基旁边,赵若男才道。
“姐,你啥时候也这么矫情了。”
方严笑着帮赵若男拉开了车门。
“你不懂~”
赵若男笑了笑,然后踮着脚尖,宠溺地揉了揉方严的脑袋。
虽然赵若男和方严、林鹿溪的关系都很好。
但她面对两家家长时,总免不了有那种‘我是你们孩子的坏朋友’的忐忑。
除了双方巨大的家庭差距,赵若男也知道自己在国棉厂老员工中的名声不怎么好。
有些知道的说一句她是酒水营销,有些则直接用‘陪酒妹’这个称呼。
更有甚说她做鸡的都有。
因为这些传闻,赵若男的老爹直接不认这个女儿了。
可如果能选择的话,她也想完完整整地在校园里度过整个青春,她也想成为林鹿溪。
“快上车吧。”
方严帮赵若男关上车门,又对司机交代道:“师傅,路上小心......”
这时他才注意到,司机竟是位穿着一件白色连帽衫的女孩。
朦胧路灯下,能看出五官俊俏,黑长直清清爽爽。
放在大学里,又是一位能招蜂引蝶的女生,当个系花什么的不成问题。
“怎么?不认识了?”女孩调皮地翘着嘴角问道。
方严和赵若男身边的女生交集不多,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就是‘死于非命’的菲菲。
“你还会开车呢?”方严笑着道。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你要不要试试?”菲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媚眼如丝.....
方严呵呵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十几米外普拉多里,正盯着这边的林鹿溪。
“改日吧。”
摆摆手,方严转身离开前随口道:“这样挺好的,太浓的妆不适合你。开车小心点......”
......
掉光了树叶的法桐,苍劲的枝杈戳向天空,把夜色切割成各种怪异形状。
“姐,也就是说,你见到了服装协会的会长?”
切诺基里,听完赵若男的讲述后,菲菲惊喜道。
“嗯,顺利的话,年前就能开工。”
赵若男知道她对模特经纪公司一事特别上心,专门透露了一点好消息。
“姐。”
菲菲从后视镜里瞄了赵若男一眼,大着胆子道:“如果咱们能和会长直接联系,那么就不需要他了吧......”
正看向车窗外的赵若男忽地转过头。
两女隔着后视镜对视了一下,菲菲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以后不要说这种蠢话了。”
赵若男凝视前方,面无表情:“要不然,咱们姐妹也没得做。”
偶露峥嵘的大姐头气势,吓得菲菲缩了缩脖子。
车内沉默良久,赵若男才又悠悠道:“我跟你讲过的,那是我弟......和家人差不多。”
听到赵若男重新讲话,菲菲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小声犟嘴道:“姐,你就是偏心......”
赵若男也不再解释,重新把视线望向窗外。
“去河东路夜市......”不知想起了什么,赵若男忽然道。
“哦了~”
切诺基在冬夜的空旷街头流畅地掉转了方向。
......
河东路夜市大概形成于90年代,在吴都市的历史并不悠久。
最早,在这里摆摊的几乎都是失去生活来源的下岗工人。
方卫东和林经纬就是从这里起步。
不过发展到现在,河东路夜市已经全部变成了卖夜宵的露天摊位。
露天夜市,冬季生意最为惨淡。
赵若男顺着三三两两亮着灯的小摊一路找过去,最终停在一辆挂着‘巧凤粉干’招牌的三轮车前。
站在车后的妇女约莫五十多岁,穿着臃肿的棉服,身前系着围裙。
花白的头发被寒风吹的摇摆不定。
“妈,你怎么又出摊了?我给你的钱不够了么?”
赵若男站在摊位前,皱眉道。
正弓着背切菜的刘巧凤闻声抬起头,疲惫的脸上忽然盛开了笑容:“男男,你怎么跑这儿了?”
赵若男望着被烟火气熏得脸色黝黑的妈妈,不忍心再苛责。
“冬天就别出摊了。”赵若男打开坤包,把里面所有的钱一把抓了出来,塞进了妈妈的口袋里。
“你自己留着,家里还有钱,我闲着也是闲着,出来给你爸挣点药钱也好......”
刘巧凤赶忙掏出来又塞了回去。
“我不是说了么,我爸的药钱你找我要就行了!”
赵若男又把钱推了回去。
“你也大了,妈帮不上你,你自己攒一点......”
母女俩之间的推让引起旁人的注意。
毕竟,在这个稍显脏乱的环境里,穿着高跟鞋、漆皮裙和皮草的赵若男有些扎眼。
巧凤粉干唯一的一桌顾客也转头看了过来。
“哟~男男,今晚没上班么?”
一声油滑的招呼后,站起来一个消瘦的青年。
这名青年五官还不错,但面色苍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颧骨高耸。
赵若男看了男青年一眼,眉头皱的更重了。
“看见亲哥都不知道打招呼了。”
男青年也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坐下后,邻座一位矮壮男人的目光在赵若男大腿上停留了几秒钟,小声对男青年说了句什么。
“你赶快回去吧,穿这么少,小心把腿冻坏咯。”
刘巧凤推了推赵若男。
赵若男点点头,把钱又往刘巧凤口袋深处摁了摁。
这时,男青年笑嘻嘻地走过来拉住赵若男的胳膊道:“男男,跟我过来,陪西关霸哥喝两杯酒。”
赵若男一甩胳膊,挣脱了男青年的手,然后恨铁不成钢道:“赵若杰,你找份正经工作挣点钱吧!妈妈炒一晚的粉干,还不够你和这些狐朋狗友白吃白喝一顿!”
“操!”
被亲妹指责了的赵若杰瞬间爆炸了:“挣钱哪有那么容易!你他妈以为我像你一样啊,扒开大腿,撅着屁股就能把钱挣了!”
赵若男冷冷看着亲哥哥,似乎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
寒风吹动摊位上的灯泡,周围忽明忽暗。
刘巧凤用围裙擦了擦眼泪:“你怎么能那么说你妹妹啊?”
“她装什么正经人,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被她丢完了。呸~”
即使赵若男已经离开了,赵若杰尤不解恨地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
尽管刘巧凤不相信外边那些传闻,但习惯了不辩解的她喃喃道:“咱们一家人的开销都是男男出的啊,你爸看病,你的花销......”
被戳到痛处的赵若杰更恼了:“还不是你们没本事!当年国棉厂破产,那么多下岗的都在河东路摆摊,你现在看看方卫东,再看看林经纬,看看人家孩子过的什么生活!我过得什么生活!”
“......”
刘巧凤终于不再讲话,眼神黯淡地打开火忙活起来。
还有一个菜没炒出来,是赵若杰这桌的。
当然,饭钱是不会给的。
但赵若杰却不依不饶的缠了上来:“刚才男男给你的钱呢?”
“这是你妹妹给你爸买药的钱啊!你不能再拿去抽大烟了!”刘巧凤赶忙侧身捂住了口袋。
“我爸身上的毛病拖了十几年了,少吃一两顿药不碍事!”
赵若杰粗暴地拽开母亲护着口袋的手,伸手把钱掏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