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彤闻言一愣,她从未见过郁仪的眼睛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眼睛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大好,那两行血泪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听得郁仪继续说道:“玄帝下令异瞳者杀无赦的律令已然一年有余,故而我一直潜心钻研着一种药方,可以将异瞳者的瞳孔改造成与常人无异,期间有不少能达成逾期效果,但副作用巨大的废方,不过我被人发现,实在没了办法,便只好用了不确定成果的新药方,于是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先生之后有何打算?”江冉彤问询道。
郁仪想了想之后说道:“那些搜查我的人中,有人知晓我的模样,所以我便不再于京城繁华之地逗留了,大约会去一些隐蔽而又偏僻的地方,继续研究药方。”
江冉彤的眸光闪了闪,问道:“既然如此,我有件事想请求先生。”
只见江冉彤从床上起身,怀中还抱着她的孩子,她的神情那样凝重,看向那孩子的目光里凝满了温柔与慈爱。
她说道:“先生可不可以将我的孩子一并带走,她生而异瞳,若是留在京城定然会丢了性命。”
郁仪接过了正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得正香甜的婴儿,他闭着眼睛,却是抬头仿佛在注视着江冉彤一般,说道:“若这孩子随我走了,或许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江冉彤全然没有在意郁仪的话,她只能听出郁仪愿意带走她的孩子,让她的孩子可以安然度过这一生。
“只要她能活下来,只要她能平安快乐地活着。”这大约是一个母亲心底最最重要的期盼了。
郁仪深受感动,于是对江冉彤说道:“你切安心,我会护住这孩子的,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便没有人能欺负她。”
江冉彤含泪笑了笑。
“这孩子可曾有姓名?”郁仪问道。
在江冉彤怀孕的时候,他与唐士行曾经商议了无数个名字,只是现在,她一个都不想用,于是她对郁仪说道:“这孩子生于初九,便以九字为名,唤作阿九。”
“阿九,”郁仪喃呢着,说道:“日后,若是我不再能护住她时,我便让阿九进京城来寻你,说不定到时候那无稽之谈般的律令早就失去了效力,说不定因为这个名字,你还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与女儿团聚。”
“那我真的期盼着那一天。”江冉彤长叹了口气。
郁仪至此告别了江冉彤,离开了京城,他走遍千山万水,最终在西南的群山之中,找到了一处异瞳者聚集的村落,并在那里安顿了下来。
而京城这边,自觉给足了江冉彤道别时间的唐士行再度来到房间之中,只见她双手空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端庄的仿佛是一尊塑像。
“孩子呢?”唐士行焦急地问道。
江冉彤缓缓地抬头,看着唐士行,她分明没有其他任何地举动,却莫名地让有些焦急地唐士行心底发凉。
“我杀完了,你不必再想着邀功请赏了。”她阴郁地说道。
唐士行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微微发苦,他看得出来江冉彤为何如此苦大仇深,只是他是为了君王,他们家向来是帝王最虔诚的追随着,只是献祭一个可以再生的孩子罢了,他可以理解江冉彤的愤怒,却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愤怒。
自这一日之后,大将军府上下都感觉到府中的气氛不同了,他们府上整日争吵的源头,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与唐家其他人苦苦争辩了,只是顺了他们的希望,做足了一个合格的唐家儿媳。
后来两年,唐老夫人因病离世,唐夫人似乎是真情实感地为婆婆去世而伤心,也一样的一病不起,不久便也去了。
唐夫人与唐大将军感情甚笃,妻子与母亲的离去使这位饱经风霜的男人倍受打击,他一夜间白了头发,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身为长子的唐士行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因着之前也还算有些名气,再加之唐老将军的保驾护航,军中的将士到底还是不大排斥着xinguan上任的唐士行的。
只是江冉彤却日益地像个假人,那时常在脸上出现的笑意,像是副画似的,连嘴角翘起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她虽然不再与唐士行争吵,但唐士行看着她总觉得有几分瘆人。
“卿卿,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个孩子难过。”终于有一天,唐士行着实受不了妻子这样的态度,想要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一谈。
然而江冉彤笑魇如花,仿佛她真的不在意阿九一般柔顺地说道:“夫君,你仍未释怀吗?”
她那样的体贴,“我们终会再有孩子的。”
她甚至抚了抚他的臂膀。
然而唐士行却知道,江冉彤的火气仍然还都压在心底,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之前他安慰她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是我对你不住,只是太后听闻了你的消息,明日要你入宫一回,在太后娘娘面前万不可如此模样了。”
“我这样子哪里不对?”江冉彤说着走到了铜镜前,镜中的女子妇人发髻,面容柔和,宽袖长袍,与京中其他贵妇人的打扮相差无几。
可是,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就如此般地泯然众人。
唐士行环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耳鬓厮磨,说道:“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
唐士行忽然感觉到江冉彤的身形顿了遁,而后她攀附到了他的背上,在他的耳边低声耳语,说道:“可你根本就不难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没见你为那孩子掉过一滴眼泪。”
她的声音那么轻,仿若羽毛,然而却仿佛是一杆大锤砸向洪钟大吕,震得唐士行愣在了那里。
果然她还是在意的。
唐士行想这样是不是说明她还是爱着他的,至少她还愿意毫无掩饰地将那心底最深处的怨恨告诉他,试图让他理解她的难过。
然而有些东西如逝水东流,终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