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想要接受到北境的消息,自然不可谓不慢,故而在京中之人欢天喜地地准备庆贺大军凯旋的时候,远在北境的唐士行等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局。
一封封战败的信件取代了捷报,天空也因此而变得阴沉,仿佛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十万大军全灭也不是没有可能,江冉彤有些焦虑了,她并不想让那人死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要去北境。”她喃喃自语着,那些绝情冷漠的话都不过是气话而已,仅此而已。
可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江冉彤想要去边境又谈何容易?
“卿卿,不管你是爱也好,恨也罢,请你一定要清醒一点,”承恩伯夫人看着她,几乎是在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且看这外面的世道,你若独自前去,岂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你在京城,不管怎样,凉国公余威犹在,没有人能对你怎样的。”
江冉彤抿起了唇,别的她都不在意,她只是在意一点,能不能活着到达北境,恶仆欺主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就算她自信几个人不能奈何得了她,但是若路遇山匪那便是无可奈何了。
她的心思千回百转,终于还是辞别了好友,对着下人吩咐道:“去孟府。”
像江冉彤这样不下拜帖便直接登门,于权贵们的礼节而已实则是有些失礼的,只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孟府还没有女主人,故而孟凉见她还是格外的避嫌。
“唐少夫人,你突然驾到有何贵干?”孟凉着实是疑惑而不解,故而有此一问。
“孟凉,”江冉彤没有顾及那样花里胡哨的繁文缛节,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过欠我一个人情。”
孟凉眯起了眼睛,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必在心里揣测了,”江冉彤冷哼着说道:“我只是想请你派些人马,带我到北境边关去罢了。”
孟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隔着屏风其实看不真切江冉彤的身影,只是他大约也是能想到的,这些日子以来战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她大约是有些着急与担心了。
他张了张口,显得欲言又止,好在那屏风也挡住了他,没叫江冉彤看见他这模样,于是孟凉轻声咳嗽了两声,应道:“可。”
江冉彤要来了人马,便从京城出发,千里疾行,半个月便到了北境。
那时候正是凛冬,白茫茫的雪下了一大片,将所有的一切都埋葬了,她没有看见要塞,也没有看见城池,仿佛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我走错了吗?”江冉彤愣愣地看着这周围的一切。
身后有人回答着她的话,说道:“没有啊夫人,这里便是北境的边关。”
江冉彤骑着马,探入到了大雪中,马蹄一踏上那片土地,便深深陷入了进去。
那大雪不知下了多久,已经能够没到人的膝盖位置了。
江冉彤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扫开了那厚重的积雪,大片大片的褐色泥土裸露出来,以及箭矢、刀剑与尸首。
那景象是可以被称作尸横遍野的,那血液都凝固成了冰。
而江冉彤在看见这场面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唇略微有些颤抖,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帮我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活人。”
人群四散着到处找寻去了,然而被大雪掩埋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有人的踪迹?
所以在逐渐绝望的找寻中,看见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于江冉彤而言已经是格外的惊喜了。
那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江冉彤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家人藏在了地窖里靠着地窖里储存的粮食与水撑过来这些日子。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可是那孩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看着眼前那个分明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人还在撑起笑脸,年幼的孩子不明白成年人世界的困难,他只觉得这个人奇怪极了。
永和九年冬至,大衍十万大军以身守卫要塞,终将蛮族抵御于北境之外,然而十万军队全部埋骨北境,无一人还。
唐家父子也全部战死沙场,到底是完成了他们心中所愿。
于是一夕之间,所有人便知道了大将军府只剩下了个空壳,与江冉彤沾边的人,全部都死绝了,连同娘家与夫家都是如此。
京城中的人在寒冬时节传递着八卦,那消息日渐甚嚣尘上,直至江冉彤回京的时候,甚至她还听到有人就在路边说起她的事。
“那位唐夫人啊,可以称得上是丧门星了吧?克父克夫克子,天煞孤星。”
然而江冉彤在这一路上已然锻炼出一颗冷硬的心脏,她骑着高头大马,极为嚣张地回到了京城。
一回到大将军府,江冉彤便辞去了所有在背后八卦的下人没,换上了新人,她将那个孩子带到了将军府里,对着这些人,也几乎是对着整个京城宣布道:“我将收养这个孩子,他将是唐家的继承人,名为唐昭。”
太后怜惜着江冉彤,在这一系列丧夫丧子的悲剧发生之后,便更加怜惜了,于是便常常让她入宫来说话,也因此幼年时期的唐昭也常常入宫。
后来,京城中流传的闲言碎语渐渐的散去了,只剩下一人的江冉彤还是支撑起了唐家的门户,那些看不惯她的,想看她笑话的人的盼望都成了一场空。
再后来,江冉彤当真是按照继承人的样子培养着的唐昭,为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资源与人脉,直至京城的人再不敢轻视这孤儿寡母。
然而,江冉彤渐渐变得冷漠而无所在意,她思考着一切一切的起源,却仍想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她从心底里涌现出那种前路已明的预感,终有一日,这个让人愤恨令人痛苦的一切都会改变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这一天的来临,她只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