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人声落下后,一个低沉的人声隐约传来,这是织田信戊的口音,估计是在分派命令。
须臾,村部前院的门打开,前院的少年们应是在织田信戊的带领下出了舍院,脚步声纷沓远去。
前院的院门关上。没多久,后院的院门打开。
一人站在院门处对警夜的原田军兵卫、三繁佐修说道:“村西来了伙贼寇,织田君带人去击贼了。他临走前,令小人转告贵客不必担忧。村部里有我等留守,必不会使贼人伤了贵客。”
骅披衣起,开房门,答道:“我等的安危,贵部无需担忧。既然村西来了贼,诸君请都去帮忙吧,不用留下来护卫我等。”
院门的这人说道:“这是织田君的命令,小人等不敢违背。贵客请安心歇息吧。”退出门外,将后院的院门掩上。
骅回顾问多摩相耀:“什么时辰了?”
多摩相耀看了看案上的漏壶,答道:“丑时二刻了。”
夜深有雨,这伙侵掠中藤村的贼寇选的时机不错,只可惜织田信戊谨慎警觉,早已有备,在村的四面均派了暗哨、查路之人,一见不对,那暗哨即立刻奔回送讯。
骅心道:“只是不知这伙贼寇有多少人?织田带出去的有十来人,也不知够不够用?”
猛闻得村中前院鼓声大作。
雨夜悄寂,鼓声如雷。
骅不及防,险些被吓了一跳,想道:“这却是击鼓传警了。是了,织田在村部四周应均布置的有人手,这会儿以鼓声传警,既可使贼寇惊骇,又可以此召唤别处之人手赶去村西。”
多摩相耀与浦源西助到骅身侧。泊村佐阵、三繁佐修持刃奔出客舍,来护卫骅。
夜色茫茫,雨水如浇。立於门口,望夜雨,听鼓声。
骅侧耳细向西听,鼓声、鸡犬之声、雨声却掩盖了村西一切的动静。浦源点亮了蜡烛,捧到骅近侧,微弱的烛光映亮了门前的一点土地和些许落下的雨丝。
原田军兵卫问道:“我等要不要去帮助陈午?”
骅笑道:“前院留守的少年怕是不会让我等出门。”瞧了眼院门,说道,“说不定此时的院门外就有弓弩正对着呢。”
织田信戊没有带全部的人去击贼,而是留下了几人守在村部里,一则是为了保护骅等,二来也是对骅等的提防。他虽然相信了骅是尾州上计武士,可骅等前半夜来借宿,后半夜就来了贼寇,未免有些巧,他却也不能不防备一二,以防骅等与那伙贼寇里应外合。
中藤村南北不到十里,东西十里余,村部在正中。从村部奔去村西用不了多久,但不知来的贼寇有多少,又是深夜雨中,难以辨物,骅猜度,不管胜负,织田信戊或许得等到天亮才能回来了,即使来的贼寇不多,想来他也得一两个时辰。
却没等很长时间,鼓声才停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雨声里,舍外人声由远至近。前院院门打开,织田信戊带着出去击贼的诸少年回来了。少年们兴高采烈,大声说笑。
三繁佐修说道:“获胜了?”
骅问多摩相耀:“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寅时。”
织田信戊等出去时是丑时二刻,将近寅时回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击贼取胜。三繁狐疑他的迅捷,猜测说道:“莫非是贼寇不多?”
骅“嘘”了声,叫他别说话,倾耳听前院少年的大声谈笑,议论战果。
听得多时,了然了织田信戊击贼的经过。
并不是贼寇不多,侵部的贼寇不是流民,是从邻近山里下来的一伙盗贼,有三十余人,人数不少。织田带出去了十来个少年,从村部各处来援的共亦有十来人。二十来人对三十余人,他却是以少击众,而他能在不利局面下迅速获胜是因为他率先进击格斗,擒贼先擒王,以矛洞穿了贼首之胸。贼首毙命当场,余下的诸贼没了首领,四散纷逃,被诸少年尽数格杀。
骅惊讶道:“以矛洞穿贼胸?”
浦源西助赞道:“此人有勇有谋。”
埋伏暗哨、路岗,以鼓声示警传讯,一处遇贼,全村奔救,先搏杀贼首,这是谋;亲自上阵,亲手格杀贼首,这是勇。
多摩相耀调笑似的道:“却不枉了此人的个头、体魄。”
织田信戊身高178cm,体魄雄伟,以他这身量、体魄,亲手格杀一个贼首寻常事耳。
前院的少年入了堂中,说笑声变得小了。后院的院门打开,织田信戊进来,见骅等人立在屋门口,忙上前行礼,说道:“村西遭了贼寇,打扰贵客安眠了。”
三繁佐修眼尖,看出织田信戊这会儿的衣服与初见他时穿得不是同一件,应该是上件衣服在击贼时被淋湿、沾了血污,他不愿失礼,因此换过衣服才来见骅等人。
骅笑道:“闻君夜雨下击贼,以寡击众,不足一个时辰即凯旋,疆场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戊乡野粗俗,怎敢与疆场名将相类?贼寇已被我等尽诛,君请安枕睡眠吧。”一如上次,这次织田信戊仍是寥寥数语,即告辞回了前院。
贼既已平,明早还得赶路,骅等也各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众人次日鸡鸣便起。
织田信戊已经备下了早饭,奉来请诸人吃用。饭毕。骅再令侍从取钱给织田信戊,其人坚辞不受。
问得骅等这就要启程,织田信戊令少年牵他们的乘马出厩,装好鞍、辔,亲送他们出了村舍。在村舍的外墙上,骅看见挂了一排血肉模糊的首级,知这定就是昨夜被杀之贼寇了,指着问道:“君何不将这些首级送去郡城?也能得些赏赐。”
织田信戊答道:“先挂上几天,震震远近的贼寇,之后再送去郡里不晚。”
骅颔首,下阶到道上,笑道:“承蒙君之款待,非常感谢,我等告辞了。”
“鄙村难遇贵客,昨夜本就招待不周,又夜半遇贼,扰了贵客清梦,戊深为之疚。贵客这应是要渡河北上吧?不远有一横桥,可至对岸,吾忝为地主,请为贵客带路。”秋雨未停,陈午随便披了个蓑衣,步行在前领路,行出数里,把骅等领到桥畔,辞别归舍。
他昨夜殷勤招待,今早又冒雨相送,骅本以为他在送别时会说些什么话,有些什么请求,却见他一言无所请,心中想道:“此人有侠气啊!”目注他在秋雨里离去的身影,记下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