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陶工作室更类似一个夫妻店,或者家庭作坊。
陶南专心负责生产,他老婆陆雪在家带孩子经营网店,为工作室拉生意,他爷爷陶定久年过八十,身体依然硬朗,偶尔会过来帮忙,指点一下他的技术问题,基本上不动手了。
当前工作室的订单以时下流行的薄胎瓷为主,这种瓷器厚度不到一毫米,总共需要经历四十多道细分工序,尤其制坯利坯需要很高技巧,还要经多次烧制,成品既轻又薄,透光性极佳,在国内外都很受欢迎。
由于对工艺要求高,成品率自然就低,好在工作室有自己的电窑,烧制一炉主要是耗费时间,物料成本不是很高。
薄胎瓷最高难工序就是利坯,也就是粗坯精修,瓷坯厚度通常要修到一毫米以下才算合格,要求薄厚均匀,过薄容易碎,过厚不合格,厚薄不匀容易烧坏,还影响透光效果,非常考验工匠的技巧。
历史上最出名薄胎瓷,要数明代成化年间的斗彩鸡缸杯、万历年间卵幕杯、雍正年间的珐琅彩薄胎瓷,以其工艺难度和艺术性,深受众多收藏家追捧。
陶南最近这一批单子算是普通档次的工艺品,以茶具碗碟为主,制作起来有难度,但不是很大,他的出窑成品率在四五成左右,一个样式通常都要准备多件,拉坯和精修成型后,薄度只有零点三毫米左右,阴干一天时间,入窑经七百多度低温素烧,以固定坯体形态。
曾凡的技术得到了陶南认可,他的几个练习作品也有机会一起入炉烧制。
工作室有三个不同尺寸的箱式电窑,自动化程度很高,可以精准控制升温曲线,误差在五摄氏度以内,烧起来很方便。
不过陶南原先仅限于按照说明书使用,只能用最简捷的控温方法,电窑的自编程精确控温功能根本没用过,曾凡看他烧过几次后,通过编程重新设置了温控曲线,应该能提高成品率。
素烧的时间比较短,温度不超过九百度,设定在两个半小时,时间相对比较短。
“这一批杯子如果能最终成型,曾凡你就可以出师,技术方面我没什么可教了,剩下的精益求精的提高过程,不过就是反复的练习试错而已!”陶南真心的说道。
曾凡这个自己找上门的徒弟,比他不过小四岁,却带给他很大的压力,学的实在太快,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各方面的技术就宛若老手,下手精修的几个杯子水平已经不输于他了。
不止如此,一个月的时间给他帮忙,制瓷的所有工序基本上都学了个遍,凡是需要动手的操作,看一遍都能很快学会,熟练程度往往还超过他这个老师,这样的学生教起来毫无成就感,反而倍感压力。
当前一起烧制的这一批杯子,从选料到制泥,是曾凡第一次全程自己操作,如果能达到预期效果,他确实就可以出师了。
要知道外面那些陶艺馆的很多学生,学上三两天,就敢买设备单干了。
“南哥,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曾凡笑道。
“给你当老师太有压力,咱们共同探讨,以后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我不懂的,我可以帮你去问专家!你的手艺,陪我做这些太屈才了,你应该钻研更高深的技艺,比如挑战薄胎瓷的极限!”陶南没有直说,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两个说了几句话,手上没闲着,开始精修下一批入窑的粗坯。
有茶杯,当然也要有茶壶,茶壶的难度比茶杯高了许多,器型更复杂,尤其是壶嘴和壶柄,不规整的曲线形状,很考验下手力度和精准度。
这一批订单只要有一只成品茶壶就行,为了保证成功率,陶南拉出十个粗坯,准备精修好后,一起烧制,保证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他还是有些把握。
曾凡单独制泥没弄那么多,人家的材料也需要成本,给他免费练习,也不好浪费太多,他只做了三个粗坯。
两个人做的器型完全一样,陶南的万一全部失败,曾凡的如果成功也可以拿去交差。
薄胎瓷湿坯太薄太软,为了防止变形、断裂,以及连接处的釉层缺陷,茶壶通常都是素烧定型后,再用高温陶泥粘合方式安装壶嘴和壶柄,能显着提高成品率。
陶南就准备采用这样的方法,曾凡既然是练习性质,就想挑战高难度,准备提前把壶嘴和壶柄装好,这样坚固程度肯定比后装的更牢靠,造型一致性更高。
即便是薄胎瓷,也不可能完全一样薄,杯壁壶壁比较平整的地方可以挑战极限,一些边缘或者拐角必须要考虑变形或者开裂的风险,适当保留厚度,这些微妙的技巧说起来容易,没有多年的练习,按理说很难掌握,曾凡偏偏是个例外。
他不仅可以精准的修出来,用的时间还很少。
刚才入炉的茶杯素烧结束的时候,陶南一只茶壶还没有修完,曾凡三只都已经初步完成,准备安装壶嘴和壶柄了。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陶南放下手里的刻刀,准备回家吃饭午休了,看到曾凡的动作笑道:“刚才说让你挑战极限,你现在就准备行动了?”
曾凡不以为意:“这也不算极限吧,我可是见过别家素烧之前安装壶嘴和壶柄,别人能做到,咱们没理由做不到!”
“随你吧,我回去了,帮你带点回来?”
“不用,我一会儿在街口沙县小吃就能解决!”曾凡拒绝道。
陶南离开后,曾凡继续投入手上的工作。
这种茶壶器型都一样,只是每个人精修水平有差别,既然是订制产品,曾凡也是以完成要求为先,并没打算极限创新。
精修完成后,将壶嘴和壶柄用泥浆粘合,这种操作对细微的力量把控要求很高,就像他刚才所说,别人可以做到,他一定能做到,还可以做的更好。
这些年的修行,曾凡已经慢慢将感应能力与自身意识融合,不需要刻意区分,就能做到很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以前他的体会并不深刻。
到了景德镇这一个多月,曾凡慢慢发现这种能力的差别,只有这种极为细微的操作才能体现出来。
他可以用普通的器具精细控制粘合的泥浆量,涂抹的位置,确保壶嘴和壶身牢固粘合后,泥浆没有一丝溢出。
做到这一点,不需要精确的计算,反复练习,轻轻一蘸一抹,自然而然就能做到,一切刚刚好。
壶身和壶嘴的粘合力度也是刚刚好,不需要用力挤压导致变形,就能在最恰当的位置,以最小缝隙连在一起,随后找东西固定放置,等待泥浆干燥就行了。
三套壶身壶柄全部沾完固定好,才过去了十分钟,曾凡离开工作台,长出一口气,离开了院子,关好院门出门吃午餐。
在福建转悠一年多,曾凡已经习惯了随处可见的沙县小吃,承包了他大部分饮食,工作室所在的巷子外面同样也有一家,他经常去光顾。
临近正午,店里的生意挺红火,好在小吃工艺相对简单,上菜时间很快,曾凡点了最合胃口的葱拌面和扁肉馄饨,不到五分钟就端了上来。
相比南方各地最常见的米粉,在北方长大的曾凡更喜欢面食,沙县小吃的这个葱拌面算是他的最爱。
扁肉馄饨是沙县小吃的招牌,据说是把新鲜猪瘦肉用木棒打成肉泥做馅,皮薄馅大,他并没有看出和其他地方的馄饨有多大差别,不过味道确实很不错。
十分钟把东西填进肚里,曾凡返回工作室,今天只有他和陶南两个人在这里,陶南不在,他也不能离开太久。
三只壶已经修完,素烧的茶杯还在冷却降温,他准备做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