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秋应声,和另外一名金梧卫高手一起,一人背着周疏宁,一人抱着长孙清晖齐齐朝月亮海边缘处飞去。
周疏宁累到连舌头都动不了的地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总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仿佛直到此刻,那个随机到的代价才正式开始一般,开始蚕食他所剩不多的精力和身体。
但是不行啊不行,哪怕留他一个残躯,留一抹灵识在这世间,给长孙清明留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只要他还活着,长孙清明就会活下去,他怕他死了,长孙清明此生便再无生的希望,即使为了小福来,那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对了,小福来,还有他的小福来。
他从未像此刻一般留恋凡尘,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他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们。
周疏宁缓缓闭了闭眼睛,对施子秋道:“子秋,我可能要不行了。”
施子秋的心中一震,皱眉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周疏宁应道:“好像……确实很累,我先睡一会儿,长孙清明回来一定要叫醒我啊!”
施子秋应了一声,带他们去了一家农舍,这家人只住了祖孙俩,施子秋掏了我锭金了给他们,他们便把家中最好的吃食用度全都给周疏宁拿了过来。
周疏宁躺到床褥上倒头便睡,大脑仿佛死机了似的,再也对外界给不出任何反应。
同时昏迷的还有长孙清晖,小家伙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农妇去请了村子里的郎中,也只是开了些温补的药,摇着头走了。
施子秋的心里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心想他们不会真的会死吧?
其实人在江湖,生离死别是常事,他见多了也见惯了,可看到周疏宁这样,心里却仿佛刀割一般难受。
如果周疏宁真的死了,他这辈子都会心存芥蒂。
还有长孙清明,如果周疏宁死了,长孙清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笑了吧?
深情的两个人,都是留下来的那个最痛苦。
但看着周疏宁安详的睡颜,施子秋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他应该只是太累了,以凡人之躯策划那么多大事,又没有武功傍身,透支理力也是在所难免的。
就在施子秋若有所思之时,一阵猛烈的撞门声传来,紧接着是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皇儿,我的皇儿!皇儿你在不在这里?”
施子秋听到动静,转身去了隔壁的小房间,只见头发已然花白的皇后正仿佛丢了魂似的跪到了长孙清晖的小榻前,伸出干枯的手指来,颤抖的拂上了他苍白的小脸儿,一边哭一边道:“我儿……我儿为何这样傻,为娘分明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为何要让为娘心碎?”
施子秋听罢冷笑一声:“你确定你为他安排的是他想要的吗?赵皇后,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孩子他是个人,不是你的物件儿,不是你觉得他该在哪儿他就会在哪儿的。好在这个孩子没有在你的影响下长成一个坏人,来世再为人,希望他不会再碰到你这样的母亲。”
赵氏却仍然不肯面对现实:“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的皇儿长命百岁,他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施子秋道:“本来他的确可以长命百岁,如果你把坎字位的神珠按照你承诺的那样放到指定位置,你的儿子未来还会是一字亲王。何止会长命百岁,他可以娇妻美妾儿孙绕膝,过着这世间多数人都羡慕的生活。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会拥有孩子。”
这时,小木床上的长孙清晖动了动,赵氏立刻上前紧张的握住他的手,问道:“儿子,你醒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母后,母后给你治。”
施子秋知道,长孙清晖应该是回光返照,熬不了多少时间了。
即使赵氏罪孽滔天,在儿子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再打扰,便转身准备回周疏宁处。
谁料隔壁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施子秋暗呼一声糟糕,刚要飞身上前查看情况,便见长孙清明将荆玉一脚踹了出来。
荆玉显然受了很重的伤,他抹着唇角的黑血,脸上的皮肤竟也开始层层剥落,掉落下来的皮肤仿佛干枯的树叶一般,仿佛尘封定格的时间突然被强行拉扯,让原本该老去的东西在一瞬间老去了。
长孙清明抬脚走了出来,长剑直指他的咽喉,说道:“荆玉,事已至此,你竟还不思悔改?”
荆玉仰天一笑,沾满黑血的牙齿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他冷哼一声:“成王败寇,如今我输了,我接受这结果。什么悔改不悔改,换作是我用剑指着你,你能说出悔改的话吗?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床上躺着的那个,死期将至。他能用一命换我飞煞门的覆灭,倒也值了。”
长孙清明面色一变,质问道:“你胡说些什么?”
荆玉却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我可没有胡说,我见过的死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他身上全是死气。我看你,还是好好给他准备后事吧!”
长孙清明的心越来越沉,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
谁料这时却自身后传来周疏宁的声音:“我看,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后事准备好吧!”
周疏宁冲他一笑,又转头看向长孙清明,说道:“别听他危言耸听,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他是刚刚想偷袭我没成功,故意用语来激你呢。清明,让这一切结束吧!荆玉,你也该上路了。”
荆玉看向周疏宁,眼神里满是热切,一边狂笑一边道:“周疏宁,奈何桥见!”
说完便听砰然一声巨响,一阵罡风略过,施子秋皱眉道:“他自爆了。”
荆玉一代魔头,终究还是不想死在任何人的剑下,在最后一刻自杀。
周疏宁叹了口气,看着宁静的天地说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长孙清明却一直看着他,问道:“阿宁,你……没事吧?”
周疏宁却笑的十分灿烂,仿佛他们初见时一般,他一身女装,虽有倾城貌,却又十分俭朴。
说书先生说着无稽的话本,话本里是他与那陌生太子妃的风流韵事。
故事从那一刻,便注定了它的结局。
长孙清明也对他一笑,随即神色大变,便听耳边噗嗤一声,周疏宁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