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我们现在的惨状,不就正拜他所赐吗?”
方武并没有再做声,他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迟早会动摇明朝的根基,与女真交战的这十几年,一直都是败多胜少,辽东也是一丢再丢,想到这里,方武又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仿佛会带给自己勇气,仿佛下定了一个决心。
“那我们应该去哪里?”
江枫顿了顿,随后说道:“有地图吗?”
“有!”
随后方武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份详细的辽东地图,江枫借着火折子的微弱的光芒,看向地图,他没想到古代人所制作的地图竟也可以如此详细。
大大小小的城池,山川河流天险,无一不细细的标注出来。
他看向地图,复州全境已失,诺大的辽东,就仅剩下和山海关相连的数州之地,和南面金州,旅顺,皮岛等寥寥几座城池。
随后江枫把目光放在了锦州,这是辽东一座几乎和大明存活到了最后的一座城,这里也是面对女真人侵略的最前线,相对于二战的马奇诺防线,宁锦防线耗尽了两代人的心血。
方武看明白了江枫的想法,“你是想回锦州老家?”
“是的。”
“你疯了,难道你要当逃兵吗?我们必须要赶在鞑子之前赶到金州,否则就会重蹈覆辙。”
“别说金州,不出一月,整个辽东南部旅顺,南关等城也会相继沦陷,到时候我们还要退到哪里?”
“那我们更应该回到金州,祖宗的土地岂能予人,不能眼睁睁看到复州的惨剧再次上演,白青,不能一退再退了,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这片要守护的土地之上。”
江枫倒是没有想到方武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在自己的意识中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软弱再加上刚才在复州城外竟然躲在了尸体堆里面装死,本以为会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却没想到在民族大义面前竟如此勇敢。
“子同兄,我们不是要当逃兵,人固有一死,但要死的有意义,回到锦州,我们的背后就是整个大明,而在这里,我们已经成为了一只孤军。”
“江枫,我告诉你,我大明不是衣冠南渡的宋朝,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反抗,退到锦州,退到宁远,退到山海关,我们还能退到哪里?要回锦州你自己回去,反正我方子同要与此地共存亡。”
江枫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血战,还依稀记得阎应元城破时写的那首诗。
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是气节,这是支撑一个民族脊梁的根本。
上至九五之尊,下至贩夫走卒,舍生取义者多不胜数。
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也许只是一朵小小浪花,但良知和理想是永恒的巨浪,二者寄于一身便是永存不灭的灵魂,流芳百世的信仰。
……
……
崇祯元年,二月。
江枫独自走在这树林之中,方子同最后依旧没有选择和江枫同行,而是向着他信念的土地所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胸口的疼痛还在不断的袭来,虽然箭头已经被方武取了出来,但江枫自己清楚,这么深的伤口随时都有感染的可能,离心脏这么近,一但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二月的辽东,虽然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但春寒料峭,夜晚的山里依旧很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已经是戌时,温度已经零下二十几度,江枫冻的浑身直打冷战,没办法只能找一个背风坡的地方。
找来一些干柴,随后用火折子升起来一堆火,如此寒冷的气温,也不用怕女真人的士兵会追上来。
江枫坐在火堆旁,蜷缩在一起,看着被烧的劈啪作响的木头,陷入了沉思。
几个小时前自己明明还是一个为工作而奔波的本科大学生,而现在却来到了这里,命悬一线,朝不保夕,面对的又是那个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
投敌叛国这种事情,江枫根本都没有去想,那无疑是倒行逆施,有些事情无关生死,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说过的话:
生死不过如此,风骨又岂在朝夕!
黄色的火焰在跳动,江枫的思绪也很乱,冷冽的寒风正在无时无刻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仔细消化这一世的记忆。
江白青,万历三十二年生人,辽东锦州人。
由于辽人守辽土的政策,其三代人都是辽东士兵。
江枫的父亲江安,兄长江叶在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之战永远的留在了那里,那一年江枫才十五岁。
万历四十八年冬,十七岁的江枫娶妻子刘氏。
天启元年春,女真人进犯锦州,其弟被女真人杀害,十八岁的江枫义无反顾的参军,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也为了守护好那些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一滴泪从江枫的眼角流出,这些被埋在心底最痛苦的记忆被自己翻了出来,
七年的军旅生涯,经历过广宁之败,也经历过宁远大捷,转战辽东各地,从士兵当上了小旗,数年间,见过了无数人的生死,而现在整个辽东即将尽陷敌手,一种迷茫感油然而生。
“我真的会改变什么吗?”
想到这里,江枫猛地坐了起来,他有着别人没有的优势,就是知道未来。
“现在是崇祯元年,离明王朝灭亡还有十七年时间,一切还有机会。”
“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有三个,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第二个就是日益崛起的后金,无时无刻不再窥视中原,第三个也是最麻烦的农民起义军,明王朝真正的掘墓人。”
江枫用树枝在雪地上画起了三个圈,代表着明王朝现在所面临的三个问题,随后又在旁边增加了一个圈,一个更大的圈,那就是无法抗拒的因素——天灾。
崇祯元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全陕天赤如血……
想要平定辽东,就必须增加赋税,然天灾使农民无法继续交税,只能造反参加起义军,而为了平定起义军,又不得不再继续增加赋税,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历史的这座大山已经压的这座王朝喘不过气,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