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也大为错愕——刘首辅竟也有话要了?
人身为内阁首辅,想几句话,你总不能不准伐?
“爱卿请”,弘治脸色放缓,冲着刘健点了点头。
刘首辅金口难得一口,他若一开口,必会让谁都没话,那么问题便来了——他到底是支持朕,还是反对朕?
弘治带着七上八下的心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刘健。
满朝大臣也是或期待,或疑惑,或忐忑的瞧着刘健——他永远都是关键时候最吸引眼球的一颗颗“星星”。
内阁首辅做到他这份上,不服不行!
“陛下,今日恰值岁末,各地财赋收支业已统计出来,陛下莫若听一听咱大明今年的收成?”刘健一提这茬,骠骑将军便暗道不妙。
弘治也眉头微蹙,却也只得继续允他将话完:“爱卿继续……”
“大明财赋收入大部来自农田赋税,其次包括茶税,矿税,商业税等……”刘健侃侃而谈,做起了“刘叫兽”,开始向弘治与满朝大臣解起了大明的财政收支情况。
大明的财政收入主要由这么几项构成:农业税收、盐课、茶课、商税、钞关税、矿课。
其中的农业赋税收入主要来源于田赋和军屯租。
田赋征收,实行本折兼收的制度。它的田赋,基本上沿袭了唐宋以来的两税制,规定分“夏税”和“秋粮”两次。规定“夏税无过八月,秋粮无过明年二月”。实行的是征实制,几乎全部征收本色实物。以征收米、麦为主,另外夏税还征丝,秋粮在一些省份中还征收棉花,其他如征收丝、绢、红花、麻布、枣等。
大明的皇帝们还采取了大量措施来鼓励军屯的生产。设下定额,并规定指挥使的成绩与生产情况挂勾(这也是造成明朝的卫所士卒大都只会种田而不会打战的原因之一:种地种好了也能升官,谁他娘还会去拼死拼活的打战?),减免一些军屯的租赋,这使得军屯生产不断增加、政府财政收入大大提升,并且保证了军队的军饷供给。
“……我朝今岁光是农田赋税收入,折成白银,已然达到二千五百又九万两,其中田赋一千二百余三万两,军屯收入一千三百余六万两……”
大明的财政收入,除田赋、军屯租外,最大者则为盐课,“二十取一”。洪武年间共成立了六个都转运盐使司,即两淮、两浙、长芦、山东、福建、河东。七个盐课提举司,即广东、海北、四川、云南黑盐井、云南白盐井、云南五井。另外还有一个盐课司即陕西灵州盐课司。在永乐时期,在河东都转运盐使司的东场之外又增设了一个西场。永乐七年又在越南设盐课提举司,下辖四场,后来撤销。
“……今年盐课收入,两淮盐运使岁入银六十万两,两浙盐运使岁入银十四万两,河间长芦盐运司岁入银十二万两,山东盐运司岁入银五万两,福建盐运司岁入银二万二千两,河南盐运司岁入银十九万四千两,陕西盐课司岁入银三万六千两,广东提举司岁入银一万一千余两,四川提举司岁入银七万一千余两,云南提举司岁入银三万五千余两,合为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余两……”
明代茶课亦为政府重要财政收入之一。明初规定:“凡卖茶之处,令宣课司三十取一”。
“……今年共得茶课和贡茶一百又三万斤,可得税银一万一千三百八十四两……”
大明得榷关按其辖属分户关,归户部管辖,征米谷诸物;工关,归工部管辖,专税竹木。另外就是地方关榷。明代得商税为“三十而取一”。
“……今岁全年得税课十九万五百石,折银近十万两,此外,诸钞关收钞折银二十二万七千两……”
明朝的矿区主要分布在浙江、福建、四川、云南。矿税有银课、铁课、铜课、水银课。以银课、铁课为主,铜课和水银课数量较少。
“……今岁福建税额增至三万余两,浙江增至八万余,我朝今岁矿课收入达到了四十二万两……”
综上所述,田赋与军屯租取二千五百零九万两,盐课取一百二十九万九千余两,茶课为一万一千三百八十四两,商税取十万两,钞关税二十二万七千两,矿课取四十二万两。那么弘治十三年的各项财政收入为二千七百一十四万七千四百两。
“我朝今岁是个丰收年,二千七百一十四万七千四百两白银,端的算是财势雄厚,可这二千七百余万两白银,又是怎样花出去的,圣上可知道?”
刘健这内阁首辅的位置绝不是混上来的——能这般如数家珍般的道出各项财赋收入,看来是每都有“加班加点”!
弘治砸了砸嘴,不作应答——老子要是什么都能一清二楚,那还要你这内阁首辅做甚?
“宫廷开支、宗室禄饷、朝廷官俸、河防水利这些都还能有个稳定数据,可这军费开支却是个无底洞”,刘首辅绕了大半圈,也终于要道出他的重点来了,“大明的军饷,基本可由军屯解决,今岁的军费开支主要花在了大同……”
弘治朝的军屯制还没有严重破坏,军饷基本上由军屯解决。因此弘治十三年主要的军费开支是大明在大同与火筛掐架的战争费用,这些战争的耗费是相当的大。
“年初平江伯同火筛一战,花去了近三百万两;骠骑将军就任大同副总兵时更不得了,由大兴‘募兵’一法开始算起,至今冬大战结束,前后共花去了五百六十二万两……”
平江伯砸了砸嘴,赶紧别过脸去。
王睿也讪讪的将头埋得更低——老子在大同只管打战,哪还管花了多少银子!
“今岁八百余万两的军费支出,足足占了本朝财赋收入的四成。除去宫廷开支、宗室禄饷、朝廷官俸、河防水利等花销,可还能剩下八百六十二万两的银子来给平江伯与骠骑将军打这两战?”
“没有!除去宫廷开支、宗室禄饷、朝廷官俸、河防水利等花销,今年的国库便只剩下三百万两不到……”
“平江伯与骠骑将军在大同,只管开口找朝廷要银子,却压根儿便不知道这两战,已然花光了朝廷这三年来的积蓄!”
伟大的刘首辅声若洪钟,盖过金殿,无一人敢出言辩驳。他言及此处,也终于要做出一个总结性的发言——朝臣们越是往后越是明白了刘首辅的意思,眼下终于要等到首辅大人亮牌了!
“这还是在大明百万大军有着军屯做依托的前提之下,倘若革了卫所军制,取消军屯,完全以朝廷饷银供养大军,敢问圣上,朝廷财赋收支此消彼长之下,又拿什么来供养百万大军?”
刘首辅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刘健的长篇大论简单来是这么个意思:现在大明朝廷的财政收入是2700万两(这其中包括军屯收入1300万两),除去今年额外同火筛掐了两架不在财政预算之列,其他各项支出共约2400万两,也就是卫所军制下的弘治十三年,如果不同火筛掐架,财政会有300万两的结余;可若是革除了卫所军制,这一串的数字就会变成这样——财政收入下降到1400万两(因为卫所军制革除了,军屯也就取消了),其他各项支出再加上全额负担的军饷1300万两(军屯取消,自是由朝廷拨款供养大军),财政支出便由原来的2400万两变作了3700万两!
亦即是,若是革除卫所军制,实行“募兵”一法,往后大明朝的财政收支大有可能会出现这么个情况:1400万两(收入)—3700万两(支出)=负00万两……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算术题!
刘健是反对革除卫所军制的么?
不是!
“骠骑将军所提的‘募兵’一法及增设‘四总部’之策,确是有利于国朝,乃谋国之策,可是陛下,有多大的锅便只能下多少的米,不是大明不当行革除卫所军制,大行‘募兵’之举,而是咱大明没有这般大的财力……”
由衷而言,刘首辅是看好“募兵”一法,更是想要革除卫所军制,可现实是残酷的——他对大明的收入支出最为了解,也最有发言权,他这一番“摆数据,讲事实”,当真是比那些“死谏”“祖制”神马的要有杀伤力得多!
这回轮到朝廷“肱骨们”大大松了口气——刘首辅便是刘首辅,他老人家一开腔,圣上便没话了罢!?
弘治真没话了?
刘健是首辅,对国朝收支有着一清二楚的了解,弘治是皇帝——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他对自己的“家业收支”兴许比不上他的“大管家”这般一清二楚,但他多少是心底有个数的罢!
是以,刘首辅提的这么一残酷的现实问题,他也考虑过——他这几日同骠骑将军不断商磋完善革除卫所军制一事,你当他几个是在凑牌局搓麻将吶?
弘治缓缓将目光飘向了骠骑将军——王八蛋,该你出马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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