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看南明史,多活好几年。
朱阆自然知道南明不过坚持了区区十八年就灭亡了。
但最后败亡并非由于军事力量不足,或者法统不兴,而是由于大明开国就存在的一个痼疾。
文武之争!
朱重八在抗元义军中异军突起,大败陈友谅,建立大明,靠的就是军事上的成功。
但他也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自己开国成为皇帝,不再是草莽武夫,立场就发生了转变。
此时如果民间依旧尚武,除了地方上不好治理,一但有天灾人祸,皇帝自然成为将来被攻击的对象。
设立卫所,固然是为了在不打仗时让士兵能从事农业生产,减轻军费负担。
另一方面也是把军户固定在土地上,不得擅自流动,大大降低反叛的风险。
同时举国上下,重文轻武。
朝堂之上,文官面前无武官,文官为尊。
身处乡野,只要熟读经书,参加科举,就可以改变人生,加入体制,成为新一代文官,升官发财。
二百多年下来,这种重文轻武的风气昌盛,当兵的待遇越来越差,又不能转变命运,世世代代代被固定在卫所。
普通百姓不再尚武,个个读书赶考,也滋生了庞大的公务员系统。
崇祯驾崩后,五个自立监国的政权,依然扔有强大的军事力量。
但把持大权的,却仍是那些文臣武将,结党内耗,硬是把有生力量全部消耗在内斗上。
用在抗清上的力量,不足十之一二。
南明之所以失败,并非清军有多强大,而是没有集中力量对外。
现代人想起来,觉得嘉定十日,扬州三屠,清兵如狼似虎,明军定是畏清如虎。
但实际上,甚至在朝廷内部,也并没有多少畏清情绪。
大家都有个共识:
大明军力强盛,不管谁领军,只要出征抗清,必然能扭转乾坤,成就一番功名。
所以互相内斗得更凶,抽刀见血,就为争个名头,然后由自己出战,一举灭清,成就事业。
文官得了军权,却调不动军队,也看不上武官,自己筹款,几百几千的纠合起军队,这样的军队去抗清,结果可想而知。
而武将地位低下,又剥削低层士兵,失了军心。
清军杀到,军心涣散之极,往往几十万大军直接降清。
而真正的大军头,又野心勃勃,不重大义,只看封赏,左右逢源,典型的墙头草。
这就是南明败亡的真实历史。
朱阆脑中的记忆如潮水般不断冲刷着他的情绪,太憋屈了,这实为千古第一意难平。
朱阆嚓的一声,拔出宝剑,坚定了一个信念:
我,
朱由榔,
要改变历史!
重用吕大器,重启锦衣卫。
收集情报。
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手情况,知道有多少军事力量,能够多大程度上抵抗清军的南侵。
另一方面,就是要用这隐藏的力量,击碎盘踞大明二百多年的公务员系统,恢复武将应有的地位!
朱阆心潮澎湃,信步出了花厅,却听到议事殿前人声鼎沸,一阵喧嚣。
朱阆从花叶之间看过去,见吏部右侍郎瞿式耜一身官服,眉目之间尽是担忧之色,瞿式耜身后是一员武将,形状威猛,长发披肩,一身战甲,有如杀神。
群臣中,朱阆最为重视的,正是此二人。
满朝文武中,对于拥唐拥桂的问题上,瞿式耜从未犹豫,坚定地选择了桂王朱由榔。
而且为人正直屡疏劾斥掌权佞臣,崇祯帝在世时便极为重视,常常采纳其言。
而他身后的焦琏,则堪称传奇。
历史上他追随瞿式耜,挂将军印,镇守广西。
清兵逼近桂林,焦琏率三百骑驰援,山洪中奔行百里,半夜入城。
天亮时清兵已攻入城,焦琏赤膊而起,控弦射一大帅颠骑。
守门明军不知清兵入城,刚闭城门,焦琏不得出城杀敌,便骑马冲上城墙,挟马一跃而下,直贯敌营,奔袭二十余里。
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了得的人物,杀敌归城,却正赶上刘承胤所派援军索饷哗变,竟伤于流矢。
可见军中缺饷的危害。
此事发生在历史中不远的将来,朱阆暗自下了决心,定要整治军中腐败,不再令忠心将士内耗受伤。
此时瞿式耜正述说着什么,焦琏也气愤不已,大监王坤则是好整以睱,随声附和,不住的添油拱火,三人越说越热闹。
朱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立时穿出花丛,向几人走去。
见桂王突然现身,三人连忙行礼。
“罢了,免礼。”朱阆一挥手,连忙问道:“两位卿家,发生了何事?”
王坤见桂王现身,手中的拂尘轻摆,侍立在朱阆身后。
瞿式耜道:“桂王明鉴,明室南下,现在中原群龙无首,流寇四起,战争不断,百姓游离失所,很多忠于明室的难民随明室的大军南下,希望能得到朝廷的庇佑……”
朱阆微微颔首:“百姓还是相信朝廷的。”
“但是难民如潮水般涌入两广,衣食无着,已经不断有人饿死,这些都是大明忠厚子民,如果桂王不尽快赈济灾民,真的要饿殍遍野了。”
朱阆奇道:“岭南一向富庶,鱼米盐铁十分丰饶,地方上却不赈济难民么?”
焦琏突然插嘴道:“桂王可知这些难民从何而来?”
朱阆不解,望向瞿式耜。
“还是不唐王……”
“好个朱聿鐭!”朱阆恨恨的道。
不用焦琏再作说明,朱阆已明白了事情原委。
本来朱由榔和朱聿鐭同气连枝,同为宗室,本应联合力量,共同抗清。
但朱聿鐭由南赣退回广州后,根本没有联合的意愿。
想来和历史上一样,这朱聿鐭有了极大的野心。
广州与肇庆,相隔不过二百来里,大明两位王爷在此,却没有联合抗敌,不但各自为政,还互相滋事,内斗不休,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如今的难民潮,定是唐王朱聿鐭出的损招,让难民自广州蜂涌而来。
难民之中定然混入了大量的奸细,来刺探桂王的情报,而且饥民遍野,号哭之声相闻,也可让朱阆如坐针毡,不得片刻安宁。
广州为两广之重镇,不但物产丰富,而且贸易发达,自唐宋以来,已是岭南第一都市,要说无力赈济难民,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如今这烫手的山芋甩给了桂王,可谓一举两得,让桂王进退两难。
要赈济数万的饥民,可是一大笔开销,正好消耗桂王的实力,若桂王置之不理,正好落得个草菅人命,不体恤饥民的骂名。
这样一来,民意又会倒向唐王。
瞿式耜见朱阆陷入沉思,以为桂王在权衡利弊,犹豫不决,又或府库空虚,无力赈灾。
连忙劝道:“桂王明鉴,民乃国之根本,这些难民自中原追随明室南下,可都是大明的忠实子民,还请桂王下令尽快安置,及早救济。”
朱阆从沉思中醒来,“这个自然,孤王刚刚斩杀了丁魁楚这个老贼,罚没了他的家产,补上军中的欠饷,仍有不少剩余,可抵一时之需要。”
“孤王担心的是,一但开始赈济饥民,各地的难民得知,必疯狂涌入,朱聿鐭也会推波助澜,这些难民都是从中原地带长途跋涉而来,一时之间缺衣少食聚在这山谷中……。”
瞿式耜身为大学士,饱读史书,腹有智计,来晋见之前,心中已有计划。
“桂王不必担忧,且先行赈灾,臣等自去城中商贾乡绅处募集善款,借着桂王斩杀丁魁楚的余威,散布消息,说不出力赈济难民,便是丁魁楚一党,前途堪忧。”
“如此一来,城中富户必争先抢后,生怕被桂王归为丁贼同党,桂王以为如何?”
朱阆仰天大笑:“不愧为大学士,懂得挟本王余威造势,果然使得!”
瞿式耜捻须微笑,得到桂王认可,他自然可以放手去做了,王坤虽然之前与丁魁楚一党,同流合污,此时也赶紧陪笑几声,以示立场。
瞿式耜和朱阆讨论了几句细节,便欲携焦琏告辞。
朱阆连忙道:“焦将军且留下,本王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