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这天,兴奋的明显不止楼庭晚一个,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宫门口就聚集了一群人。
楼庭晚以为自己到的就够早了,没想到这群人比她还积极。
平疆王府的马车一停下,就收获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窥探视线。
楼庭晚斜靠在车壁上,临下车前才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下自己的朝服。
她捻着手里的佛珠,慢悠悠地从掀开的车帘里走出去,一打眼就看到好几个熟面孔。
“世子来的这般早?”
其中一个穿着武官服的人笑着打招呼。
楼庭晚回以一笑,“是啊,第一次早朝,可不得积极点?万一惹了陛下不快怎么办?”
“你还怕这个?”那人打趣似的捶了她的肩膀一下。
楼庭晚顿时抿紧了唇。
啧,手劲真大。
她低头看了看那人的手,好家伙,原来蒲扇似的大手真不是夸张,这手赶上她头大了。
“呵呵,为人臣子,当然怕了。”楼庭晚边打哈哈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
周围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楼庭晚趁机观察,发现大部分都在赔笑,显然是忌惮她的身份,想趁机攀谈,只有一小部分绷着脸,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
唉,大雁危矣。
有骨气的少,谄媚的墙头草多,南宫行这皇帝当起来可真不容易。
不过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事了。
不想和这群人插科打诨,楼庭晚加快了脚步,渐渐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从石阶上去,眼前豁然开朗,金碧辉煌的庄严大殿出现在她眼前,她忍不住驻足观赏了片刻。
前世作为游客她也参观过不少故宫,大雁朝的有些不同,但整体来说大同小异。
此时站在这儿,她换了种身份,心境就完全不同了,以前只觉得壮观,现在多了几分敬畏。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她径直走进去,顿时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
原本纷乱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楼庭晚一身深绯色朝服,衬的她身姿挺拔,面若桃花,头发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她精神非常,但还带着几分少年人未脱的稚气,张扬又潇洒。
她大步而来,像忽然闯入的一阵春风,掠过了一殿老树。
年轻,她实在是年轻得和整个朝堂格格不入。
因此不少人看她都非常不顺眼,奈何她身份特殊,无人敢置喙。
好在她的官职只是个虚职,大家勉强还能忍。
楼庭晚目不斜视,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然而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目中无人。很快议论声再起,直到太监唱喝:“陛下驾到——”殿内瞬间沉寂下去。
大雁朝与前朝不同,不需要官员在外面等候皇帝,上朝的时候直接在殿内等着就行,也算是比较人性化了。
等南宫行进来,一直走到龙椅前站定,转过身来负手看着群臣,文武百官立刻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行缓慢平复着呼吸,抬手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楼庭晚站起来,从人群中抬头看向上首的南宫行,她的位置离龙椅还是有点远的,只能看到南宫行头上的冕旒,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穿上龙袍了,怎么都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南宫行竟然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沈松喊了一声,立刻有人应声出列。
南宫行和楼庭晚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是礼部侍郎罗世元,他出列道:“臣要参太医院左院判冯祥教女无方,纵容其女女扮男装颠倒纲常,并因医术不精,害死无辜百姓,臣恳请陛下严查,重罚冯祥及其女!以儆效尤!”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楼庭晚来了精神,不过这事儿不是该御史台上奏吗?怎么会是礼部侍郎跳出来?
她探究地看着罗世元,忽听身后有人道:“罗世元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之前冯院判和他有过口角之争,没想到竟然记到现在?”
“罗世元心眼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冯祥女儿做的事也太离经叛道了,女子怎么能扮做男子?还给人看病,她多大本事啊,闹出人命了,这下好了,命都得赔进去。”
“胡闹,完全就是胡闹……”
后面那两人开始就着冯院判女儿女扮男装一事“高谈阔论”,楼庭晚不屑的勾了下唇。
女扮男装又如何?就罪该万死了?
他们甚至不关心她治死了人,而是觉得她穿男子的衣服是最大的罪过,何其可笑?
不过……这冯院判的女儿会医术哎。
楼庭晚心念一动,抬眸隔着百官对上了南宫行的视线。
这一刻,她忽然对上了南宫行的思绪。
他们俩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果然,她就听南宫行问:“既然说她治死了人,可是证据确凿?若是证据确凿,还有什么需要朕来查?若是没有证据,又如何说是她治死了人?”
罗世元脸色一变,“这……那死者的尸体还在北都府摆着,这还不算证据吗?可那冯氏女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认,是以北都府只是把她收押,还没定罪。”
南宫行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没定罪?”
“虽然没定罪,但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请陛下明察!从重处罚冯祥及冯氏,绝不能开乾坤颠倒之先河!”
说了半天,就是想把人搞死呗。
楼庭晚心下厌烦。
但冯氏咬死不松口,这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冤屈?若是有,帮她伸冤,说不定能把她拉到自己船上。
她和南宫行之前还在为没有合适的人才而发愁,今儿人才就送上门了。
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
其他官员也纷纷站了出来,大部分都是帮罗世元说话的。
南宫行沉默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慷慨激昂地痛斥冯氏女胡作非为,仿佛那真的是个什么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东西。
然而他们的心声一齐涌来,滔天恶意包围了他,让他更加反感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等他们说累了,南宫行起身道:“既然冯氏女抵死不认,未免造成冤假错案,须得谨慎处理,此案,就交给楼爱卿处理吧。”
百官一顿,楼爱卿?楼爱卿是谁?
他们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直到楼庭晚施施然出列,跪在大殿中央。
她看着上面的南宫行,朗声道:“微臣领旨。”
一俯一仰间,四目相对,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