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行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了冯怜卿的心声:【今日得此知己,便是死也无憾了。】
再一看她的眼神,南宫行只觉一股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原本他想着先把人留在楼庭晚身边,再徐徐图之,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南宫行眉头舒展开,负手而立,朗声道:“我大雁疆土辽阔,人才辈出,如何连一个女子都容不下?”
锦王蹙眉:“陛下,先朝(1)时期,亦有女子女扮男装为官,引得民议沸腾,先帝下旨赐其一死,以平众怒,而今若是不严惩冯氏,怕难堵住悠悠之口。”
“你也说是民议沸腾,而不是民怨沸腾,那说明当时是争议大于怨憎,之前没有这个先例,为何朕不能开?”
南宫行轻笑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俯仰无愧于心,又何惧区区一女子?你们既然争执不休,那朕想个办法。”
他看向冯怜卿,“冯氏,既然你医术了得,可愿留在朕身边从医女做起?若是有功,便论功行赏,若是有过,这条命,朕也留不得你,你可敢一试?”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冯怜卿亦惊,楼庭晚见她光看着不说话,以袖掩面,轻轻地咳了一声。
她转头看楼庭晚,楼庭晚冲她眨眨眼,答应啊,还愣着做什么?
冯怜卿神魂归位,立刻叩首道:“臣女敢!臣女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谢陛下隆恩!”
南宫行点点头,“嗯。”
“不可!”锦王高声道:“陛下,她医术好不好至今无人印证,陛下万金之躯,怎能交于妇人之手?”
“王爷,陛下金口玉言,话都说完了你说不可,难不成还想逼陛下收回成命?”
楼庭晚眼神上下打量,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锦王被看得浑身像被蚂蚁爬,他辩解道:“本王没——”
“陛下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还要跪死在这儿?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到现在还有人这么欺负新帝吧?”
楼庭晚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锦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畜生。
锦王额角青筋一根根绷起,“本王不是——”
“哦,你不是?那你是吗?”楼庭晚转头看向罗世元,“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尊卑有别吧?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本官没——”
楼庭晚压根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浮夸地问:“不会吧不会吧,之前张嘴闭嘴伦理纲常,这会儿就逼迫起陛下来了?陛下已经一退再退了,不会还有人想蹬鼻子上脸吧?”
冯怜卿嘴角努力下压,实在压不住了干脆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世子,也太有趣了!之前谁说他纨绔好色不务正业的?她觉得她很有性格啊,可能和大家不同就被判成离经叛道了吧?
南宫行也忍俊不禁,不过好在他站的高,离大臣远,没几个人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沈松倒是看见了,他第一次觉得平疆王世子这么顺眼。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言官受不了这个气就要站出来,楼庭晚忽然从怀里摸出自己的令牌举起来晃了晃,“哎呀,谁让我是天子近臣呢?陛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但我又是个废物,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一张嘴又骂不过你们这么多人……唉……我好柔弱啊。”
群臣:“……”
群臣:“……”
有一万句污言秽语到了嘴边骂不出来,就想问问你要脸吗?你骂不过?你这还叫骂不过?以后两军对战不用刀剑,就用你这张嘴得了!
不少人气红了眼,可在看到她手里的令牌时又犹豫了。
楼庭晚把他们的小动作小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弯起又抿直,“哎呀,我没本事,只能找我爹帮忙了,说来惭愧,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要我爹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真是……骄傲死了。”
被提起一口气的人又被一口气呛的直咳嗽。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骂了一句。
楼庭晚顿了顿,举着令牌转回去委屈巴巴地给南宫行告状,“陛下,他们骂臣!臣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
“咳——”南宫行清了清嗓子,沉吟半晌后道:“罢了,爱卿的心意朕领了,但令牌是何等贵重之物,怎么能随便拿出来?赶紧收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是……”楼庭晚不情不愿地拖长了调子,抬手替冯怜卿把落在肩头的秀发拨开,“好好干。”
四目相对,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
冯怜卿起身长长一拜,“谢世子。”
这一幕的含义只有三人知道,其他人见状只觉得楼庭晚方才拨头发那一下暧昧轻佻,这两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而南宫行……
锦王抬头狐疑地看了南宫行一眼,却见南宫行垂着眸子,冕旒在他脸上垂下一道道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锦王正准备收回视线,不经意下移却看到了南宫行攥紧的手。
他一愣,随即玩味地笑了。
好啊,他就说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原来只是强忍着。
也是,楼庭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个爹就胡作非为的德行,是个人都忍不了,何况一国之君?
他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木已成舟,逼南宫行收回旨意是不可能了,群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只是看楼庭晚的目光越发厌恶。
楼庭晚浑不在意,之后的早朝她站在一边光明正大地打瞌睡。
等散朝了,她立刻来了精神,大摇大摆地第一个出宫。
南宫行看着楼庭晚的背影,眸光沉沉。
身畔传来脚步声,随风而来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松香。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陛下,臣好些日子没与你下棋了,不知今日可有空?”
南宫行眉头舒展,含笑道:“自然。”
锦王也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
楼庭晚心头大石落地,回府的时候恨不得直接从马车上飞下去,飞到她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然而刚到府门口,马车猛地晃了一下,她倒是差点被甩出去,好不容易抓住坐榻稳住了身形,她咬牙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