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连忙道:“还有,奴婢听说同桌的还有冯院判和冯怜卿,后来冯院判和冯怜卿先走了,陛下跟着世子去了王府,下马车的时候据说……据说……”
太皇太后气息沉沉,斥道:“吞吞吐吐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雀双颊绯红,头埋的更低了,“据说下车的时候陛下和世子拉拉扯扯,陛下衣衫不整地靠在世子怀里,最后被世子扶进了王府,脚步踉跄虚浮,面上泛着红晕,似是喝多了。”
话音落下,小佛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听芳沉默片刻,嫌恶地皱了皱眉,“堂堂皇帝竟沦落至此,真是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太皇太后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赞同的。
淑太妃忙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们这么纠缠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且不论陛下到底是不是真龙天子,就算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该被臣子折辱。”
她觑着太皇太后的表情,轻声说:“姑母,不如趁早给陛下找位皇后?这后宫有人了,想必世子也能收敛些。”
太皇太后早有此意,但是被陈国公府的事耽搁了,现在她正是韬光养晦避嫌的时候,不好直接提这个,她捻着手上的佛珠沉吟良久冲淑太妃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淑太妃倾身上前,太皇太后耳语几句后,她笑着说:“这件事姑母放心,侄女一定给你办好。”
“嗯,你办事哀家还是放心的,陈国公府如今烈火烹油,你那表兄也是个蠢货,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拉下水!所幸陈国公府底蕴深厚,不然这次就彻底栽了!”
想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就气的心肝肺哪哪都疼。
淑太妃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她怎么知道他那么蠢?蠢就算了,胆子还大得包天,竟敢被人撺掇着卖禁药!
“姑母放心,等他一死,时间长了这事也就淡了,咱们谢家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淑太妃给太皇太后捶了捶肩,太皇太后哼了两声,看向白雀说:“你回去吧,别让人起疑。”
“是,奴婢告退。”白雀躬身退下。
出了福安宫后她的脚步逐渐加快,脑中回荡着太皇太后和淑太妃的对话。
所以她们是真的打算要给陛下选妃了?
脑中灵光一闪,白雀脚步倏地停下,她想起了黄鹂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冯怜卿是平疆王世子力保的人,然而送到陛下身边却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一开始她以为是陛下心有芥蒂,不敢用她,如今想来,怕不是没有身份,而是在等时机。
而今这个机会来了,冯怜卿会不会就此一飞冲天?
想到这个可能,白雀妒火中烧,从内而外地躁动起来。
“不行,我得想办法让她无法参与选秀。”白雀下定决心,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
北都秋来多风雨,晴两三天就又黑云压城。
一早起来,北都府尹就忙的脚不沾地,今儿是忠勇伯及其党羽斩首的日子。
这几日北都大牢不断地塞进人,从早到晚鬼哭狼嚎,吓得老鼠都不敢出来乱窜了,反倒是今天,大牢里安静得要命,个个面色如土,麻木冷漠。
狱卒把他们拉出去,直接在过道里排起了长龙。
“你们啊,平时作恶多端,死了还能有个伴,该感恩戴德了。”
“谁说不是呢?禁药都敢卖,死不足惜,明明安安分分能一辈子荣华富贵,非要自己找死,贪啊,贪啊。”
狱卒们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搁在平时他们遇上这里的人肯定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风水轮流转,他们也能说上话了。
有人不满,想辩解几句,却被拉了回去,人之将死,还逞口舌之快作甚?
那些人便不说话了。
上了囚车,被拉去刑场的路上,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啜泣。
一开始还是隐忍的,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越来越多。
到地方下囚车的时候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有的哭得直不起腰,被衙役架起来拖着走。
监斩官坐在高台上,或是冷漠或是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幕。
不远处的高楼上,楼庭晚站在三楼窗边,正好能把刑场尽收眼底。
百姓们挤在外围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地唾骂着被押上台的囚犯,有人情绪激动,直接往他们身上吐口水,还有壮着胆子往上面扔烂菜叶的。
包元见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世子,还要看吗?马上砍头了。”卫长傲站在楼庭晚身后提醒了一句。
楼庭晚点点头,“看看,壮壮胆子。”
卫长傲不解:“壮胆?”
他打趣一笑,“世子还需要壮胆吗?”
楼庭晚挑眉侧过脸盯着他,“你想说我狗胆包天吗?”
“不敢不敢!”卫长傲连连摆手。
楼庭晚便笑了起来,“逗你的。”
她转回去看着刑场上跪成一排的人,其实是没多少感觉的。
犯罪伏诛,这是他们应得的,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只是面对生死,她不免想到了自己。
她如今看着风光,其实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女扮男装就是最大的隐患,一旦被揭发出来……冯怜卿不过男装行医就差点被逼死,她男装冒充世子,游走在前朝后宫,还对小皇帝动手动脚,一桩桩一件件,够她凌迟三百刀了。
先看看别人是怎么死的,心里有点数,万一自己逆天改命失败了,也不至于太惶恐。
等到午时三刻,黑云已经快垂到地面了,不能再等。
包元站起来扔下了木牌,大喝一声:“斩!”
刽子手摩拳擦掌,蓄力高高抬起大刀,“咿呀!”
猛地一刀下去,人头滚落在地,血迟了一会儿才喷涌而出。
刚才还在哭的人戛然而止,整个刑场上只剩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楼庭晚脸色微白,抿紧了唇。
卫长傲难受的皱起眉,忽然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他探头一看,“世子,下雨了。”
然而在他回头的瞬间,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珠堪堪从楼庭晚眼尾落下。
四目相对,他神魂剧颤。